第57章(第5/6頁)

他一字字道:“是又如何?”

周圍數道神情各異的目光同時投來,終於把宮惟從空茫的狀態中喚醒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徐霜策的袍袖。

“……”

宮惟元神一陣陣暈眩,心跳變得劇烈可怕。他想問徐霜策你這是什麽意思,想問情愛是我理解的那個情愛嗎?但他喉嚨裏像堵住了滾燙的硬塊,只有瞳孔中映出遠處似乎半點變化也沒有的深淵。

終於在四面八方的死寂中,他艱難地擠出了兩個字:

“徐白……”

咚。

順著宮惟的視線望去,地心深處仿佛響起一聲遙遠的悶雷,地面開始輕微搖晃,眾人身側的山壁上滾下細小碎石。

咚。

深淵中突然亮起一束血色的光,穿過濃墨般的黑暗直直對著天穹。

咚——

最後一聲震響拖長,龜裂從懸崖邊緣迅速蔓延,穿過眾人腳下的地面,密密麻麻爬滿整座山澗穹隆,緊接著:

轟隆!

猛烈的風從地心爆發而出,如一頭龐大的巨龍咆哮沖上高空!

霎時地動山搖,徐霜策一把撈住宮惟飛身退後,而緊挨在斷崖邊的白霰單手抓住山石,穩住身體向後一看。

深淵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緩緩移動,帶動那束血光由一變二、再由二變三,終於隱約顯出了輪廓——是一張巨大的人臉。

那三個圓形的血色巨口,便是它空洞洞大張著的雙眼和嘴!

“它怎麽會突然蘇醒?它明明——”度開洵陡然醍醐灌頂,腦海中閃電般掠過先前的畫面:他化成鬼影抓著徐霜策那小弟子,指爪劃破了那少年的咽喉,徐霜策正從斷崖另一側飛身而來,以身相代法術發動,鮮血從他脖頸上灑進深淵……

沉寂千年的滅世巨人被澆上了徐霜策的血,竟突然蘇醒了!

度開洵厲聲道:“快走!這裏要塌了!”

——然而白霰置若罔聞。

周圍劇烈震蕩,但他就這麽直直望向腳下的萬丈地心,面色蒼白平靜,指間仍然牢牢控著那根兵人絲。

度開洵意識到了什麽,顫抖道:“白霰……”

“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對我下撕心之詛嗎?”白霰低聲問。

度開洵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足足數息才戰栗著張了張口,那瞬間他恍惚又變成了那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只是這一次所有乖戾和嫉恨都像是被隆冬大雪洗過一樣,褪得幹幹凈凈,唯余溫熱的酸澀沖上咽喉:

“我……”

但白霰已經閉上眼睛,疲憊地小聲說:“我想澄風大人了。”

裂紋隨山壁蜿蜒而上,兩人腳下驟然一沉。

緊接著,懸崖整塊斷裂,度開洵只來得及張開手臂環住白霰,兩人便隨無數巨石向深淵墜去!

·

轟隆!

巨巖砸在身側,碎石如水花般迸濺開來。柳虛之脫口沖白霰與度開洵二人大吼了聲快走,突然全身上下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動彈不得,緊接著視線不受控制渙散開來。

我這是怎麽了?

他想叫人,但發不出聲音,想求救,但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一個強大到恐怖的陌生魂魄正施施然地從他體內升起,閑庭信步般侵占這具身體的所有權,仿佛在按兵不動許久後,終於不急不忙將此刻選作了出場的時機。

它是誰?

電光石火間柳虛之終於回憶起什麽,霎時如墜冰窟——在宴春台時他不僅僅中了鏡術,他好像還被鬼修附過身。

而它一直在,至今都沒走。

宮惟被徐霜策護在懷裏,頃刻間已飛退至數十丈外。周圍積雪混合著巨石瀑布般往下砸,混亂中一切都晃動不清;數息後周圍終於一靜,是徐霜策把他放到了一處平整的空地上,迅速在他身周設下了一層靈光氤氳的屏障。

宮惟元神劇痛難忍,顧不得站穩就一把拉住他:“徐——”

他想說其實我就是宮徵羽,上輩子殺你是我錯了,你保證這輩子不殺回來,那我也喜歡你。但不知為何徐霜策臉色是僵硬的,刻意地望著地面沒有看他,只重重在他肩上一按:

“待著。”

這簡潔的兩個字堵回了宮惟的千言萬語,下一刻只見徐霜策轉身大步走向劇烈震蕩的斷崖,同時一擡手:“不奈何!”

遙遠的怒吼從斷崖下深淵中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震撼,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左沖右突地往上升。宮惟心臟跳得幾乎要炸開,只見徐霜策縱身撲向懸崖,一道熊熊燃燒的靈光終於從虛空中閃現,不奈何劍流星般當空飛來——

這時宮惟眼角突然瞟見一道側影,是柳虛之。

柳虛之石板一樣直挺挺地,紋絲不動直瞪著前方,仿佛對周圍的所有混亂都絲毫不察。

宮惟內心陡然升起一團疑雲,但他沒有貿然出聲,只見僵硬到極致的柳虛之突然一振,全身放松下來,長長籲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