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3頁)

滅世之戰由此爆發。

接下來的一切走向都與鬼太子迎師傳說相合:

鏡仙履行血誓誅殺北垣,鬼太子出手從中攔截;

東天與北垣兩位上神血戰不分勝負,只得立下神位之賭;

四方兵人幾乎屠戮了所有修士,世間只剩钜宗宣靜河一劍獨擋。

天上地下三大戰場最終都回歸於一處,便是天門關。

在這片寒冷遼闊的平原上,宣靜河與滅世兵人同歸於盡,幫東天贏下神位之賭,立地兵解飛升,取代了北垣。

北垣被貶謫投胎為人,東天上神將他的惡念與滅世兵人的殘骸存放在一起,親手封印進了萬丈地心。

北垣飛升於暴雨洪澇,貶落於惔焚赤旱。

他成神是為了平息一切戰亂和流血,最終卻帶來了史上最大的浩劫和死亡。

這倒錯的命運只在一件事上被重演了——他因為拯救千萬凡人的性命而成神,取代他的人也是因為拯救千萬凡人的性命而成神。

徐霜策視線落在帛書最後一行墨跡上,終於明白了北垣飛升時在場的第三人為何沒出現在記敘裏,因為他認出了那個署名。

記下這段文字的,就是東天上神自己。

事情的始末,至此終於水落石出。

數千年前還是凡人的時候,東天與北垣兩人就是朋友。他們一起受災治水、一起身死道消、一起迎來鏡仙,最終又同時飛升成神——然而,在治水過程中生出殺障的只有北垣一人,因此他們飛升之後的命運也截然相反。

北垣上神被鬼太子誘惑,墮入殺障,立志清除他認為是禍害的凡人。

而東天上神被鏡仙輔佐,保護人間,在滅世之戰中以神位之賭打落了北垣。

也許是因為多年摯友情誼,也許是因為心懷惻隱不忍,也許是不想忘記好友飛升隕落的真正原因……東天上神為自己留下這段文字記錄後,便隨著北垣一同下凡,投胎轉世成了這一世的仙盟盟主應愷與滄陽宗主徐霜策。

他的初衷應該是監督好友,以防殺障再現。但誰也沒想到徐霜策殺障重到如此地步,即便到了今天都沒磨光。

這滿紙墨跡似乎有某種魔力,將數千年前北垣的痛苦、掙紮、憤恨和血淚透過一筆一劃釋放出來,攫住了徐霜策的心神。

“天災橫禍即將來臨,你怎可見死不救,豬狗不如!”

——那分明不是天災,是偷鑿河道的人為之禍。

“說什麽治水,從一開始就是我們老百姓去苦苦跪求他才出來的!”

——世間凡事必有因果,戰亂之孽本就不該強行歸於一人。

“他純粹就是為了自己飛升罷了!”

——“看見了嗎,北垣上神?”那含笑的聲音再度從虛空中響起,低沉而詭譎:“如果這天地間沒有了人,萬物該是多麽欣欣向榮,海晏河清?”

“……”

徐霜策閉上眼睛,指尖深深掐進了發絲間。

就在這時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從殿外傳來,經過層層封禁法陣,從徐霜策神識中響起,隨即是溫修陽恭敬謹慎的聲音:“宗主,應盟主到訪,人已在璇璣殿中了。”

徐霜策動作一凝。

“應盟主說……這些天一直在岱山聯系您,但從未取得任何回音,無奈只得親自前來拜訪。守山弟子不敢攔阻,只見應盟主不待通報,便一劍逸上了璇璣大殿……”

徐霜策呼出咽喉中滾燙的氣,睜開雙眼平靜道:“知道了。”

他收起縑帛卷軸,將青銅鎖盒復原,猶疑片刻後還是放回了袍袖中,然後起身回到內室。宮惟還酣睡在高床軟枕中,睡得無憂無慮,面頰微微發紅。

他呼吸間似乎有種冰雪消融時初桃的芬芳,將數千年前殘存的最後一絲憤怒和痛苦都奇跡般洗去了。徐霜策凝視著他,仿佛想抓緊每一分每一秒,把那張面容烙印到自己的靈魂中去。

許久他俯下身,在宮惟眉心中無聲地一吻,然後又摩挲他鬢發半晌,才放下床幃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禁殿大門終於被打開,溫修陽俯首等候在外,只見多日未曾現身的滄陽宗主拾級而下。一向衣著整齊的徐霜策此刻卻僅著內袍,領口的衣扣也散著,淡淡道:“走吧。”

溫修陽不敢細想,垂首跟隨徐霜策向前走去,突然只聽身後整座禁殿傳來一聲:嗡——

他回頭一看。

只見宮檐、墻壁、石柱上無數禁咒隨著徐霜策的離開而自動亮起,仿佛為整座大殿鍍上了一層金光,隨即消融於磚瓦金石之間,從壯麗華美的建築外觀上看不出絲毫端倪。

……竟然要把人重重深鎖到這等地步!

寒意從溫修陽心頭升起,但他沒敢露出任何異樣,回頭加緊幾步一聲不吭地尾隨徐霜策下了山。

璇璣大殿修羅院中,點點桃花順溪飄零,石桌上放著一把酒壺、一只青玉酒盞。應愷坐在院中獨自飲著一杯酒,那把威震天下的“定山海”神劍就放在身側,直到徐霜策的腳步由遠而近,才向庭院門口回過頭,笑道:“霜策,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