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2/3頁)

仿佛被重錘砸中心神,宮惟的手停在半空。

鏡中的自己全身浴血,腹腔穿透,左心處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劍身貫穿。他甚至已經無法站立,但左右雙瞳一色血紅,目光直勾勾地穿過了時空,也穿過了鏡面之外的宮惟,仿佛正看向更遙遠處險惡未知的未來,充滿了絕望:

“……什麽都可以忘,但要記得殺死徐霜策,只有殺了他才能結束這一切……”

“為什麽?”宮惟緊盯著鏡中狼狽不堪的自己:“可我喜歡他,為什麽要殺他?”

他看見自己喘息著搖頭,眼神悲涼,汩汩鮮血一開口便從牙關裏湧出來。

“……吾將諸神皆空,諸念皆忘,僅剩殺徐為唯一本能……”

“此境終有盡時,唯有殺徐一途。”

殺徐。

宮惟竭力抵禦不斷侵入腦海的意識,閉上眼睛復又睜開,雙眼神光璀璨,厲聲道:“何人裝神弄鬼!”

他咬破舌尖,一口心血噴上鏡面,幻象霎時碎成了千萬片——

下一刻,宮惟驀然睜眼坐起身,發現自己竟然還躺在床上,大殿四處空寂無人,桌上放著的那盤點心滿滿堆尖,一個都沒被動過。

剛才那是夢?

這時層層床幃外傳來熟悉的聲音,似乎比剛才更加沙啞虛弱:“吾將諸神皆空,諸念皆忘……”

難以言喻的焦躁和恐懼從宮惟心頭油然而起,他突然隱隱覺得自己似乎真的忘記了某個重要的使命,但又不願意承認,唰然翻身下榻沖出外間,一掌將鏡中自己的身影揮成了無數片。

砰!

水銀鏡應聲粉碎,宮惟從牙關中厲聲道:“我不想殺徐霜策!”

話音剛落,宮惟驚醒睜眼。

竟然還是夢!

剛剛才被砸碎的水銀鏡恢復如新,正正出現在半空中,鏡中的他自己連站都站不住了,跪伏在地滿身鮮血,緋紅雙眼滾出一行淚水:“此境終有盡時,唯剩殺徐一途……”

“我說了我根本不想殺徐霜策!”宮惟徹底陷入混亂,一掌砸碎鏡面,五指鮮血飛濺:“住口!”

鏡片切進指間,血滴劃過半空。

但連疼痛都來不及感覺到,宮惟便再一次醒來,再一次從床榻上翻身坐起。

他已經無法分清一層層交疊的現實和夢境,只見自己的手分明完好並未切傷,就如同虛空中那面如影隨形、揮之不去的鏡子。

這一次鏡中的他自己已然瀕死,那雙緋紅瞳孔中飽含著巨大的、無可奈何的悲傷,每個字都仿佛耗盡了最後的力氣:

“……蝶死夢生,夢有盡時……”

“夢生得死,夢死得生。”

四句偈語化作無窮無盡的力量,灌至宮惟腦頂,讓他耳邊轟轟作響。他痛苦地緊捂雙耳滾下床榻,用力去推窗,但雕花窗一動不動;又快步去推門,咬牙發狂重砸門板,好似砸上了沉默高大的萬仞山壁。

“蝶死夢生,夢有盡時……”

無數禁咒從地板、墻壁、磚縫、木隙中浮現出來,密密麻麻金光閃爍,映在了宮惟急劇放大的眼底。

“夢生得死,夢死得生……”

“徐白!!”宮惟緊緊捂著耳朵,齒縫間洇滿了血腥味,怒吼尖利撕裂咽喉:“徐霜策!徐白!!——”

“此境無力為繼。”他聽見耳邊那聲音充滿了絕望,“神明亦不奈何。”

隨著偈語最後一字入耳,宮惟混亂的心神驀然一動。

冥冥之中他突然與整個世界產生了某種感應,聽見遠方地平線盡頭,大塊天穹力盡而竭,於千萬世人注目中坍塌出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轟——

與此同時,修羅院中。

應愷盯著對面手指上的那根發絲,罕見地臉色鐵青,但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徐霜策似乎突然聽見了什麽,向遠處禁殿方向一擡頭。

應愷終於擠出幾個字:“他才多大?!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立刻把人給我叫出……”

後半句話還沒出口,只見徐霜策神情微變,拔腳就向院門外疾步走去。

“你上哪?!”

應愷愕然起身,卻見徐霜策置若罔聞,直接召出不奈何,禦劍而起沖向後山。應愷頓時猜出了什麽,毫不猶豫抓起定山海:“起!”

兩把神劍速度完全不輸彼此,徐霜策與應愷一前一後如流星般劃過天際,越過滄陽山首峰直撲後山禁殿。遠遠地應愷就望見了山林掩映中那座壯觀的禁殿,登時不由驚怒,剛要縱身上前,突然前方一道鋒利氣勁當頭而來,是不奈何!

鏘!

千鈞一發之際,定山海重重擋住了不奈何劍鋒。

當世兩大宗師在高空中閃電般過了上百招,縱橫氣勁坼裂虛空,遠處地面上無數弟子紛紛駭然張望。又是“當!”一聲震耳欲聾亮響,徐霜策死死攔住了應愷的沖勢。

兩人劍拔弩張,都絲毫不讓,森寒劍鋒上映出了徐霜策黑沉的眼睛:“到這裏就止步吧,應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