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愛能恒久遠(第3/7頁)

他沒說話,但似乎對這件事非常堅持:“我沒想攔你,但你今天不一定能找到師傅幹活,我去找你吧,大不了我陪你改簽,晚一天回來。”

他說的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但阮薇知道他心裏有話。

她嘆了口氣說:“嚴瑞,你也說了,有可能我們不會再回來,這是我在南省最後一件事,我想自己去。”

嚴瑞還是學不會勉強她,臨掛電話的時候,又喊住她。

他的聲音忽然有些悵然,輕聲和阮薇感嘆:“我總覺得今天讓你一個人去,我一定會後悔。”

她坐在出租車裏,忽然看見外邊下了雨,車已經開出城區,速度很快,雨點帶著角度斜打下來,很快視線裏就模糊一片。

阮薇努力讓口氣輕松一點,換了個話題笑著和他說:“對了,把我的杯子放行李裏帶走,我收拾東西的時候好像忘了放進去。”

“好,你帶傘了嗎?”

她往窗外又看了看,雨似乎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的動靜也不小,她和他說:“帶了,南省總是突然下雨,我出門都記得帶傘的……你聽見了?”

嚴瑞“嗯”了一聲:“剛看了南省的天氣預報,去吧,下雨天路滑,自己小心一點。”

阮薇答應著掛斷電話,車窗上很快起了霧,司機把空調打開,漸漸能看清路過的景物,車頭筆直,一路向著遠方暗淡的公路開過去。

同樣的雨,地上很快開始積水,嚴瑞把手機收起來,剛剛走出機場。

阮薇沒用太長時間就到了墓園,只是一陣雷陣雨,一會兒之後雨勢又轉小了,她剛好帶了一把黑傘,打起來順著石路往裏走。

南省幾座墓園大都建在城外,安南這裏背靠一整片樹林,環境清幽。一到陰雨天更顯得安靜。阮薇擡頭去看,綿綿細雨,明明是白天,天色卻沉得讓人透不過氣。

她走在一段下坡路上,左右蒼松翠柏,這裏是長眠之地,總有它兀自岑寂的能力。雨水洗出一片沉甸甸的氣氛,透著墓碑林立的影子,每一座墓碑都是一個終點,因而人一走進來,目所能及都是凝固的青灰顏色,像一幅淡漠的畫,一草一木都和隔世喧囂再無關系。

人只有在直面生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心在什麽地方。

她很想葉靖軒,每走一步都在想。

阮薇順著那條路慢慢走了很久,仿佛永遠沒有止息,從頭到尾,她要一直走到回憶裏。

這一路阮薇都很平靜,她當年修完這座墓就離開了南省,她親眼看葉靖軒中槍,並未想過他還活著,因而也從未想過會回來把墓推平。

這三年她經歷過太多意想不到的事,什麽都熬過來了,可她走到葉靖軒的墓前,還是震驚得站也站不住。

他的墓……被人完全打開了。

土和墓碑全都翻在一旁,這裏本身就是座私人空墓,如今場面淩亂不堪。

阮薇第一反應就是後退,迅速往四周看,零星的雨還在下,觸目所見只有蒼柏。

她慌了神,沒想到會是這樣,於是扔開傘,勉強逼著自己彎下腰往墓地裏看,試圖找回當年自己埋下去的東西。

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地上的土混了雨水,漸漸泥濘不堪,她努力用手把墓碑擦幹凈,卻越來越看不清,最後她急了,轉身向外跑,想去找守園的人問清楚,卻突然看見甬道東邊有條供人休息的遊廊,野生的藤蔓植物遮天蔽日,幾乎把它完全遮蓋起來,只有一條細微的空隙,露出葉子之間的人影,可她還是看見了。

阮薇顧不上腿上的泥,一步一步往遊廊裏走,明明有那麽多種可能,但最後阮薇還是試探性地喊了一個名字:“靖軒?”

沒人回答,但那影子動了動。

她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絕對不能讓葉靖軒看見這裏,一切都只差這一步,她把這座墓推平,就能把她的心埋起來,從此她就可以離開前半生的一切,安心遠走。

可偏偏就在今天,她回到南省,就像撞在網裏的魚,一步逃不掉。

阮薇最終還是走進遊廊,發現那人果真是葉靖軒。他靠著柱子半側過身,弓著背不知道怎麽了,手死死握緊。

幾步路的距離,阮薇已經淚流滿面,她在叫他,可葉靖軒沒回應。她跑過去扶住他肩膀,卻發現他頭疼到睜不開眼睛,整個人痙攣得不能動。

阮薇一下心都揪起來,抱緊他試圖看清他怎麽了,可葉靖軒疼得控制不住往下倒,阮薇扶住他,她根本不知道他出了什麽事,他也不肯讓她問,上一次她在醫院就看出不對了,可是……

她突然意識到,葉靖軒一定病得很嚴重,所以才總要躲開自己。

她越想越覺得心慌,倉皇之間看他周身,葉靖軒已經不知道在這墓園裏坐了多久,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了,胡楂明顯,整個人幾乎邋遢得沒法再看,她認識他足足二十年了,第一次看他這麽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