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第4/5頁)
那時霍青行沒說什麽,只垂著眼簾,神色淡淡,他也就沒有多想,只當是李泓想離間他們。
直到後來有一日,他和已經登基為帝的李璋月下對酌,李璋喝醉時曾說過一句話。“從前他們說我和明光眼睛生得像,我還覺得是緣分,原來……這不是緣分。”
外頭的風忽然大了,呼呼拍打著窗木。
徐之恒突然覺得脊背發寒,他十指緊緊抓著杯子邊沿,茶水滾燙,他卻仿佛沒有察覺,聽著那呼嘯的晚風,他的臉也在燭火的照映下慢慢變得蒼白起來,就連呼吸也仿佛在這一瞬間屏住了。
好在徐長咎這會並沒有看他。
他偏頭看著窗外的夜色,似乎是在想事,有一會功夫,他才看著他開口,“若按輩分,他該喊你一聲表哥。”
“什麽?”
徐之恒一愣,他一向沉穩,此時卻被這意想不到的話驚得茶盞中的茶都傾倒了幾滴出來,“……表哥?”
他低聲喃喃,滿臉驚惑。
他就一個姑姑,進了宮做了賢妃,也就兩個表弟,一個是豫王,一個是阮靖馳。
哪裏再多一個表弟?徐之恒正要發問,腦中忽然出現一個名字,他豁然擡頭,那張深刻如刀斧般的臉上是沒有隱藏的不可置信。
瞳孔猛地睜大,目光都有一瞬因驚駭而變得失神。
徐長咎見他這般模樣便知他已猜到,他放下手中茶盞,偏頭看向外頭的夜色,看著庭院中微晃的樹影,嗓音低沉,語調卻和緩,“其實你今夜不問,我日後也會去找你。”
“今日陛下已猜到他的身份。”
“我不清楚陛下是何打算,也不清楚他日後會不會怪罪於我,但你放心,陛下近些年雖性情反復不如以往,但也不會因為這些事怪罪我們整個徐家,若我不幸出事,有你在,我也……”
話還沒說完,就被徐之恒沉聲打斷,青年皺眉看他,“父親打算一力承當?”
他在最初的怔忡後已恢復如常,因為捋清楚了先前沒有理清楚的環節,此時的他竟比任何時候都要鎮定冷靜,他看著昏暗燭火下中年男人周正的面容,重聲,“父親,我們是家人。”
這大概是徐之恒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徐長咎說話。
徐長咎沉默看他。
他看著青年在夜色下越顯穩重的臉龐,看著他緊抿克制的薄唇,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好父親,他與徐之恒的關系,雖是父子卻更像同僚,他可以信任他,可以在戰場把自己的後背托付給他,卻從來不會如一個父親一樣關切他心疼他。
他以為徐之恒也一樣。
他把他當將軍當上級,卻不會把他當一個什麽都可以說的父親。
畢竟在他的記憶中,好像從來沒有聽他說過苦也沒見他流過淚,在別的孩子還在和父母撒嬌的時候,他的阿恒已經用弱小的身軀拿起長槍,紮起馬步,即使身子顫抖腳步打晃也咬牙撐著。
直到今夜——
他聽他的兒子說,“我知道父親覺得即使沒有你,我也能照顧好母親,也能繼續統率徐家軍。”
他是可以。
即使是前世的他也能把母親和徐家軍照料得很好,更不用說是如今有兩世經驗的他了。
“可父親——”
徐之恒濃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為人子,我怎麽可能不管您?”
屋中父子倆對視一會,在徐之恒凝重深沉的目光下,徐長咎卻突然笑了起來。
徐之恒一愣,印象中他的父親少言寡語,別說這樣肆意開懷的笑了,就連抿個嘴角都少見,他目光錯愕地看著徐長咎,直到肩膀被他按住才回過神。
“我的恒哥兒是真的長大了。”
徐長咎語氣感慨,眼中卻透著欣賞和寬慰,見他依舊擰眉,又笑道:“我剛才與你說的是最壞的可能,眼下的情況,還沒有我想的那麽糟糕。”
徐之恒聞言,沉默一會,倒是也點了點頭,的確,事情還沒有他們想的那麽糟糕……即使陛下真的不滿父親欺瞞,近幾年也不會向父親動手。
如今邊境雖安,但匈奴幾國依舊蠢蠢欲動,大魏還不能沒有徐家軍。
制衡之術,龍椅上的那位比誰都懂,這也是為什麽他任憑李泓、李璋鬥了這麽多年,即使如今李泓已經不在長安,他也沒有把儲君的位置定下。
不過——
這是以前。
如今霍青行出現了,以那位對丹陽郡主的心思,在知曉霍青行的身份時,會不會動別的念頭?徐之恒不知道。
他沉眉細想前世可曾有其他端倪,卻一無所獲。
那個時候他在戰場失去了自己的父親,自己也受了傷,雖算不上一蹶不振,但也的確萎靡了一陣子。
“這事,你先別和你母親說。”耳邊又傳來徐長咎的聲音。
徐之恒回神頜首,輕輕應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