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芥辣瓜配白肉

來人卻是個身著羅錦的中年男子,慈姑嚇了一跳,對方正是王府負責辦脫籍文書的管事。

管事一臉和氣,先沖她點點頭,又沖馬夫人拱拱手:“我家三夫人有孕在身,如今急著雇暫住府上的小娘子過去做飯哩。”

馬夫人便道:“雖是我租客,我卻說了不算,得看她意下如何。”

見不是脫籍出了岔子,慈姑這才放了心:“府上既是我的恩人,我便去無妨,只不過我如今開了個食攤,酉時直到夜裏都要出攤,卻要先講明。”

那管事有些為難,卻也應承了下來:“這小的做不得主,得今夜回去問過三夫人才知。至於上工嘛,能否請小娘子明日午時便來上工?”

慈姑點頭應下。

待管事走了,大松才湊過去問:“妹妹,這食攤……”

慈姑擺擺手,俏皮沖他眨眨眼:“康家腳店既無法在眉州開,便在汴京開罷。”她早就盤算好了,自己雖然沒有本錢,卻有一手好廚藝,自然便是開食譜最穩妥。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慈姑先預留出一碗給馬家,預留出一碗給王三夫人,而後抱著一瓷盆腌好的芥辣瓜往最繁華的東角樓街巷而去。

東角樓街巷屋舍儼然、門面廣闊,遍布各等鋪席,又人煙稠密,住滿汴京百姓,因而在此做生意的人也分外多。

慈姑行至汴河河堤前,見正前頭是一個軍巡鋪①,有個胖軍漢正懶洋洋靠著一桶桶滅火的水桶曬太陽,旁邊一家正店鮮紅的梔子燈高懸,茶飯量酒博士②招呼一個行人進點,那書生戴著鬥笠騎著驢,前頭一個牽驢的書僮,連忙擺手。正店前頭有個人腳前兩籠雞鴨在賣,他一手拿秤一手將雞連腳提起,倒懸在秤杆上承重,雞嘰嘰咯咯叫起來,雞毛扇得到處都是,惹得茶博士惱了與他對罵起來。而賣雞鴨的後頭,則有夫妻倆推著牛車買麥餅,上頭打一蓋大傘遮陰,車板上鋪著的幹凈青布上一個個白白的麥餅散著熱氣。

慈姑瞧中這裏熱鬧,便將陶盆放在了汴河旁一塊河堤石上,又往隔壁攤油餅的大嬸那裏買了兩勺熱油。

軍巡鋪裏五大三粗的李軍漢往汴河裏漂洗著手裏的麻搭③,惹得下遊洗菜的阿嬸不快:“你這麻搭蘸了泥點子便休要往水裏洗,泥水渾濁叫我如何洗菜?”

李軍漢晃了晃手裏的麻搭,笑嘻嘻與她道:“大嬸莫惱,麻搭便是要蘸上泥點子好滅火才是。”一笑,齜出一嘴白牙,襯著他黑黝黝的皮膚,叫人討厭不起來。

軍民相熟,阿嬸便不好說什麽,又好氣又好笑指點他:“你在桶裏洗,洗完倒在地上晾幹便是,何必要在河裏洗?”惹得李軍漢一堆同夥嘻嘻哈哈笑起來,他們各個八尺身軀,又都打著赤膊,露出一身疙瘩膀子肉,有的還著刺青,各個往河邊去,一個幫同伴拿走麻搭,一個去阿嬸賠禮,兩個頑笑扣住李軍漢:“嬸子,這小夥隨您老人家處置。”嘻嘻哈哈鬧得滿街滿河都吵。

恰在這時,“刺啦”一聲,伴隨一股熱油茱萸的濃郁香氣散發開來。

小夥兒一個個吸吸鼻子:“好香!”

這是慈姑刻意而來。能將食客吸引來最重要的便是香味,熱油激蕩茱萸辛辣的氣息,果然有效,一時引得許多人圍了上來。

看著盆中,水靈靈的黃瓜條浸泡在暗色的醬汁裏,赤紅茱萸籽與雪白芝麻粒間雜其中,被金黃色的沸油一澆,沸騰起細細碎碎的氣泡,卷著火辣辣的氣息席卷而來。

慈姑拿起筷子攪拌一二,紅艷艷的茱萸辣油便隨著筷頭一起攪拌進盆深處,而已經腌制一夜的瓜條呈現出誘人的醬色,濕漉漉的醬汁從筷頭滴落,立刻有人咽了口口水。

李軍漢當即立斷:“小娘子,你這芥辣瓜怎麽賣?”

慈姑笑道:“一碟十文。”

這價錢不算貴,李軍漢拿著官餉,自然豪爽:“與我盛一碟。”

慈姑便拿筷子夾了一碟,將青綠色芥末拌些進去,方才遞給他,李軍漢接過後,也不拿筷子,就用手送進嘴裏。

先是嘗到了酸,讓他嘴裏忍不住分泌出唾液,而後細細品味,滋味許多,如果說開胃的醋酸、茱萸籽的辛辣、花轎的麻、芥末的嗆口、些許甜滋滋這復合五味如一顆顆珍珠一樣,那麽瓜條脆爽的口感便如一條魚線,將這珍珠串了起來,在李軍漢的嘴巴裏激烈碰撞著。

李軍漢又咀嚼了幾口,辛甘適中,酸甜開胃,本來他被今兒的日頭曬得有些打蔫,可這芥辣瓜兒入口,瞬間令疲憊的神經振奮起來,他腦袋一轉,見旁邊有賣白切肉的,揚聲喊:“老丈,與我切一碟白切肉,要片得薄薄才好。”

白切肉端來,他夾起一筷子白肉,卷住一根芥辣瓜條,這才急不可耐送進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