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結束(第2/3頁)

葉祈遠走到場景裏,一切就位。顧瑾裳深吸口氣,叫道:“打板!”《顛覆》開拍那麽長時間,拍了那麽多鏡頭,這卻是顧瑾裳喊得最猶豫的一次。

夜還未盡,一場大火將氣派的程家宅院燒成了廢墟。

這把火從何而來,沒人知道,也沒人理會。因為在起火的前一天,程家就已經空了。程斐遣散了所有的傭人,偌大的程家宅院就只剩下程斐一個人。

昔日他是尊貴的程家小少爺,走過之處前呼後擁,而現在他是程家家主,走水時卻連一個撲火的人都不見。

少年被埋藏廢墟中,沾染上汙漬的臉頰貼在肮臟的地面上。他還未醒,臉頰尚帶著些少年的韻味,但眉宇間已經留下了成熟的代價和痕跡。

程斐自出生開始,一輩子被圈在貴族的圈套裏,他每一個行動都是基於程家繼承人的身份,但只有一個例外,那便是遣散所有的傭人。

這一舉動無關貴族的身份,無關程斐被灌輸的觀念,是唯一一個真正由“程斐”這個人決定的事。

一陣風吹來,倒在廢墟裏的少年睜開了眼睛,在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凡是對上這雙眼眸的人均是猛地一震。

顧瑾裳從另一個屏幕中看到這雙眼睛的特寫,當即頭皮一陣發麻,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在這雙眼睛裏,沒有初醒的迷茫,沒有痛楚,沒有懊悔也沒有憤怒,有的只是平靜——堪稱死寂的平靜。

她忍不住捏緊了拳頭,金絲眼鏡後的目光中呈現出一種難言的期待。坐在他身邊的紀堯也是瞳孔一縮,被皮質手套覆蓋的修長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

兩人在這時都瞬間明白,葉祈遠並沒有聽紀堯的話。

程斐動了一下,緩慢的支撐起身體,從廢墟裏站了起來。他動作很慢,好似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再引起他的渴望,包括生存。

待他將整個身體都呈現在鏡頭中,觀看者這才意識到,不僅是眼睛,程斐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死寂。

他靜靜的站在原地沒有動。

看著這樣的程斐,顧瑾裳突然想到了原著。《顛覆》原著中並沒有具體解釋程家的毀滅,很多人猜測著最後那場大火的起因,有人說是尋仇,有人說是新黨派動的手。

但還有一個猜測,那便是這把火是程斐本人放的,他想同破敗腐爛的程家,同被摧毀的貴族制度一起燒成灰燼。

但悲哀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滅亡了,他卻活了下來。

少年站在廢墟裏,身形瘦削又單薄。他沒有做任何事情,但卻有種難以言喻的傷痛從他的身體裏散發出來,重重的擊打在觀眾的心口。

他平靜而死寂的目光中好似什麽都沒有,但又像包含了所有。

這是一種完全靜態的表現力,一開始興許只是讓人窩心,但慢慢這種揪心的感覺就被無限放大,從心口湧到喉嚨,再散發到四肢百骸,讓人喉嚨發緊,手指發顫。可即使眼睛酸到極致,卻始終哭不出來,只能任由這種悲哀和痛楚在身體裏沖撞循環,一層高過一層。

程斐看著整個程家破敗的廢墟,他沒有哭,但是旁觀的每個人都在祈求:求求你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

紀堯挺直了脊背,近乎癡迷的看著這場戲,他的目光中有震驚更有掩藏不住的驚艷和欣賞。男人完全沒有想到葉祈遠會這樣表現,他勸葉祈遠采用爆發式的表演,不是因為這樣更合適,而是更容易。

因為在紀堯心裏,完全沒想到現在的葉祈遠能呈現出這樣的感染力。

顧瑾裳沒有切換鏡頭,主位的攝影機始終對準少年的身影,十秒,二十秒,三十秒。這是個很長的鏡頭,畫面也足夠單調,但是情感反而隨著時間增長。

在顧瑾裳感到自己胸腔盤踞的情感即將達到極致的時候,她做了個手勢,讓鏡頭緩緩拉遠。她本以為以上就是葉祈遠表演的全部,卻發現在鏡頭拉到合適的距離時,畫面中的程斐動了。

他做了個極為細微的動作,擡起手仔細撫平衣領的褶皺,並將袖口沾染了臟汙的蕾絲整理的一絲不苟。

在做這些時,程斐眼神沒有任何變化更沒有察覺,似乎這只是身體無意識的動作。

乍看之下這動作跟此前的場景極不相符,但顧瑾裳一愣之後,卻極為激動了握了下拳,一反常態的大聲贊美道:“好!”

就因為這樣一個簡單動作,一股巨大的悲哀籠罩在了程斐身上。這種悲哀並非來自於程斐本人的情緒,而是針對程斐這個人。

程斐從出生到長大,整個人都籠罩在貴族的規則下。在故事的最後,他嘗試做出改變,遣散了所有的傭人。

可是,現在看著化成廢墟的程家,哀莫大於心死的程斐在這種情形這種狀態下,他的身體竟然還無意識的整理衣著,徒勞的維持著貴族最可笑的堅持——所謂的“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