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停車場寂靜,低弱的聲音環繞在耳邊,每個字都無比清晰,深深地刺入程蘇然心底。那瞬間,她頭皮發麻,手腳仿佛失去了知覺。

“如果我是故意的……就不會實話告訴你了……”江虞斷斷續續說著,無力地閉上眼。

溫熱的呼吸撲過來,程蘇然哆嗦了下,“你想吃我做的飯隨時說就是了,為什麽要拿自己的身體冒險?你知不知道過敏嚴重是會死人的?江虞,你……”

她再次氣極,肩膀止不住地顫抖。

江虞忽然覺得好累。

她沒有再辯解,只低低道:“對不起……”

一束燈光掃過來,車子緩緩停在她們身邊,聞若弦按了按喇叭,下車,打開後座門,幫著程蘇然攙扶江虞。

“不用去醫院,一會兒就……”江虞有些抗拒。

程蘇然厲聲打斷:“給我閉嘴!”

聞若弦震驚地看著她。

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停車場內,程蘇然顧不得許多,強行把江虞塞進了車裏,自己也上去,“若弦,走吧。”

“好。”聞若弦收回視線。

最近的醫院離小區僅三分鐘車程。

坐在後排,程蘇然牢牢握住江虞的雙手,防止她撓身上的疹子,盡管車行駛得很平穩,擔心江虞經不住一點點搖晃,也盡量讓她靠著自己。

急促的心跳稍稍緩下來。

江虞渾身癱軟在程蘇然懷裏,皮膚又紅又燙又癢,腦袋暈暈沉沉的,胃裏仍犯惡心,呼吸不自覺加重了。

程蘇然聽著她的呼吸聲,恍惚想起幾年前,在陵白山那個驚險的夜晚。

那時候得知江虞被困在山上,她大半夜千裏迢迢飛過去,害怕江虞有危險,只身一人踏上登山小路,她滿心滿眼都是江虞的安危,沒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給自己,即使大腿受傷流了那麽多血,也好像感覺不到疼痛。

而江虞就那樣背著九十多斤奄奄一息的她狂奔下山。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們已有了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共同回憶,她們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人,她們曾經都那麽在乎彼此……

會不會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呢?

或許,還要更早吧。

可她寧願不知道。

這五年,她不知道江虞曾經喜歡她、在乎她,也不知道江虞是那麽放不下她。她以為江虞對自己從未有過逾越的感情,所以她能說服自己接受現實。可是如今重逢,江虞卻讓她知道了,殘忍地讓她知道了,很多,很多。

她為自己築起的堡壘崩塌了。

為什麽明明在乎她,卻要捅她的心,為什麽明明放不下她,卻要推她走遠……

程蘇然耿耿於懷。

這些天,江虞對她百般殷勤,與從前大不相同,她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不能陷進去,那顆心卻依然為江虞而悸動。

這種矛盾反反復復折磨她,讓她越來越難以堅定下去……

……

到了醫院,掛急診。

江虞的過敏反應不算特別嚴重,但也不輕,醫生用了點藥,讓在急診室觀察一陣。程蘇然和聞若弦便也坐下來,陪著她。

三人沉默無聲。

白晃晃的燈光下,江虞閉著眼,暴露在外的皮膚大片泛紅,臉、脖子、手臂……紅得觸目驚心,像是從頭到腳換了張皮。

程蘇然揪著心,緊緊抓住那兩只手,視線一瞬不離她的臉。

在旁的聞若弦默默注視,目光裏帶了點深意。

許久,大概是藥物起了作用,江虞身上紅腫的鼓包逐漸消退,皮膚不燙了,慢慢恢復正常顏色,她感覺好受了點,睜開眼,手上掙紮兩下。

“然然……你們回去吧,我沒事了。”

她啞著嗓子說。

程蘇然擰著眉,嚴肅地搖頭:“不行,醫生說至少要觀察四小時。”

看著江虞恢復如常的臉色,她悄悄松了口氣,也松開了手,起身去倒了杯水來,遞過去,“喝點水吧。”

江虞喝了兩口,喉嚨舒服許多,“我的意思是,我自己留在這裏觀察就好,你們現在回去。”

“萬一出什麽事呢?身邊沒人怎麽辦?”

“我讓田琳過來。”

她說著,習慣性要摸手機,卻發現手機根本不在身邊。被送來醫院匆忙,包還在程蘇然家。

“借你手機給我用一下。”她朝程蘇然伸手。

程蘇然盯著她,沒動,臉色沉下去,“江虞,你能不能聽話一點?自己把自己吃進醫院,又想逞強是嗎?你有幾條命能作踐的?”越說越氣,不自覺擡起了手。

真想一巴掌扇醒這個女人。

“然然——”聞若弦拉住她,順勢將人摟進懷裏,“別沖動,好好說話。”

程蘇然深吸一口氣,放下了手。

氣死她了。

真的氣死她了。

這個江虞……

她嘆氣,撇開臉,無力地靠在聞若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