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江虞又夢見了那條長長的走廊。

沒有光,沒有聲音,她獨自走在寂靜的黑暗裏,好像迷路了,茫然,仿徨,無助……走著走著,眼前出現許多人的影子,圍繞著她從出生到長大,從零歲到三十八歲。

一生中重大的事情,深刻的記憶,走馬觀花般在眼前閃逝。

她感覺自己飄了起來,像一片輕盈的羽毛。

飄啊飄。

哪裏都唾棄她,哪裏都不要她,流浪般飄著,飄過許許多多人和事,直到筋疲力盡。她想停下來,想落在大地上。

長廊盡頭出現了亮光。

在那束光芒裏,女人溫和柔美的臉龐帶著笑,朝她伸出手,兩只甜甜的小梨渦若隱若現,“姐姐,我來了。”

她緩緩降落在她手心。

光芒逐漸消失……

江虞睜開眼。

刺目的白,冰冷的白,到處都是白色,像夢境中的光線。她感覺自己被溫暖包圍,意識慢慢清醒。

耳邊傳來輕細的抽泣聲,她艱難地轉動脖子,視線下移。

程蘇然趴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哭得壓抑。

是她的女孩。

然然……

她想喊,喉嚨像火燎一樣痛,發不出聲音。她又動了動手指,抽泣聲戛然而止。

程蘇然猛地擡起頭,驚喜地望著她,“姐姐?”

兩道目光無聲地交匯。

江虞彎了彎嘴角,露出虛弱無力的笑容,可隨後腹部傳來陣陣尖銳的疼痛,她皺起眉,表情極其痛苦。

欣喜沒有持續太久,程蘇然的心揪了起來,緊張地湊上前。“怎麽了?”

江虞沙啞的喉嚨發出一點氣音:“痛……”

“我去叫護士。”程蘇然抹掉眼淚,迅速起身出去。

現在是晚上十點多。

護士和值班醫生過來做了檢查,詢問和交代了幾句。江虞腹部的傷口說深不深說淺不淺,只差那麽一點點刺破腸子,不幸中的萬幸,右手臂上是皮肉傷,不深但長,幾乎整個右手肘都被紗布纏了起來。

春末夏初的季節,只要傷口不感染,痊愈便不會留下後遺症。

可是江虞疼得厲害,現在還不能喝水,吃不了止痛藥,她只能硬扛。這種疼痛讓她一遍遍想回想起停車場那一幕,想起白露瘋癲的話語,猙獰的笑容……

她怕程蘇然擔心,極力克制著不表現出來,但額頭細細密密的汗珠出賣了她。

“你都出汗了……”程蘇然紅著眼睛說,抽了張紙巾,小心地替她擦去額頭的汗。“是不是很疼?”

江虞輕輕吸著氣,聲若蚊呐:“沒……沒事……”

說完咬緊了牙關。

程蘇然看著她強忍痛苦的樣子,仿佛那一刀捅在自己身上,心也跟著疼了起來。她又去找醫生,給江虞用上了鎮痛泵。

直到疼痛緩解了,江虞忍得泛紅的眼睛才慢慢褪色。

她努力揚起笑臉。

“然然……”

“嗯,我在。”程蘇然握緊她的手。

“不用擔心……我活得好好的呢……”江虞斷斷續續地說,沙啞的嗓子發音艱難,嘴唇都幹得起了皮。

聽著後半句,程蘇然心如刀絞,真的活得好好的嗎?一個人好好的怎麽會躺在醫院裏,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眼眶泛酸,淚意又忍不住湧上來,但是想到江虞這麽虛弱還要擔心她難過,硬是憋了回去,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嗯,我知道,”她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田琳姐已經報警了,那個畜生肯定逃不掉的,你就安心休養,有我在,我陪著你。”

“別哭……”

“好,我不哭,你也別說話了,快睡覺,再過幾個小時就可以喝水了。”

江虞喉嚨滾動了一下,深深地望著她,舍不得閉上眼睛。

這麽多年,耀眼過,失落過,歷盡千帆,她的心終於能安然降落,不再漂泊流浪。她有家,有愛人,也不再是那個被嫌棄的小女孩。過往,統統不重要了。

“閉上眼睛。”程蘇然伸出手,溫柔小心地拂過她眼皮。

江虞順從地閉了眼。

程蘇然伏在她耳邊小聲說:“下次你睜開眼睛看見的人還是我。”稍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讓她安心。

江虞幹涸的唇微微上揚。

待她呼吸漸漸均勻平穩,程蘇然轉過臉,還是沒忍住掉了眼淚,一邊擦一邊拿著杯子起身,裝了一點溫開水,又問護士要來幾根棉簽。

她用棉簽蘸水,小心地點在江虞唇上,幹涸的皮慢慢被滋潤,有了光澤。

夜漸深。

小周為程蘇然拿來了換洗衣物和生活用品,程蘇然讓她回去,明天再來,自己在醫院陪夜。旁邊床位是空的,只要沒有病人住進來,她就可以睡。

短短幾個小時,情緒大起大落,這會兒冷靜下來,她才聯系了助理和聞若弦,安排好工作上的事。

直至淩晨一點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