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2/6頁)

裴昭珩微垂著眼瞼,也不知在想什麽,十分紆尊降貴的在床邊的銅盆裏洗帕子,賀顧偷偷瞧他,不自覺的聲音低了三分,有些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殿下怎麽不說話?可是我說錯什麽了麽?”

裴昭珩涮好了手裏帕子,擡步行到床邊坐下,目光這才落在了賀顧臉上,只是看著他時,卻罕見的沒露什麽表情,臉上也無分毫笑意,那對本就顏色淺淡的瞳孔,更是看不出一點波瀾,只是淡淡道:“把衣裳脫了。”

賀顧聞言,微微一哽,但還是依言老實的解開了身上寢衣胸口處的系帶,露出了左肩和半邊胸膛,道:“……我這傷,真的沒什麽要緊的,剛才醒來,都已覺得不痛了,過兩日就……”

裴昭珩道:“全脫了。”

賀顧一愣,兩手拉著半褪下去的衣裳,道:“啊,殿下不是只看我的傷嗎……”

然而說著說著,嗓子眼裏的聲氣卻莫名越來越小,語及最後那個“嗎”字,已如蚊子哼哼一樣微不可聞。

裴昭珩沒答話,仍是一言不發的看著他。

賀顧雖不知他要幹什麽,但暗忖他眼下受著傷,殿下總不可能在這時候要拉他做些什麽不合時宜的事情,因此雖然心裏仍有點發虛,但還是十分老實的乖乖兒把上半身的寢衣給脫了個幹凈。

裴昭珩沒說話,只擡手在他那已然處理過、纏了紗布的傷口兩側,溢出的血痕上,指腹輕輕碰了碰,激的賀顧猝不及防之間沒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嘶……”

痛倒不是痛,只是……實在有點始料未及。

寢殿裏點著炭火,暖的人身上幾乎出薄汗,裴昭珩的指腹卻是微涼的。

這滋味有點難言。

裴昭珩道:“轉過去,趴著。”

賀顧於是躺下去翻過了身,趴在床上,下巴擱在錦枕上。

“……趴好了。”

裴昭珩沒答話。

賀顧腦海裏有點空白,開始思考為什麽今日三殿下這麽冷淡,難不成他真做錯了什麽事?

賀顧是趴著,自然看不見裴昭珩的臉,他也不說話,賀顧於是便只能聽見寢殿中炭火燃燒跳動的噼啪聲。

但很快很快,背後的皮膚上便傳來了一陣溫熱的觸感,賀顧稍稍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裴昭珩竟然是在給他擦身上的汗。

許是他傷得重,又是外傷,宮人們怕他冷著了,才會在寢殿裏燒這麽旺的火,雖說熱著總比凍著強,也不礙什麽事,但身上悶了一層薄汗,既不幹凈,且到底也還是不爽利的。

裴昭珩擦拭的動作力度恰到好處,賀顧不得不承認,實在有點舒服,雖然他親自伺候自己,賀小侯爺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但仔細一想他倆往後都要一塊養孩子了,還客氣這個……實在是大可不必,倒也心安理得的受了。

只是一舒服起來,賀小侯爺的腦袋便有點暈乎,強打精神尋了個話頭道:“對了……那日我暈過去,還不知道後頭是怎麽回事,殿下是怎麽尋到我的?可是承河神武營和銳迅營趕到了嗎?”

裴昭珩的動作頓了頓,卻答非所問,只道:“……大哥叫你卸刀,你便卸刀,叫你進殿,你便進殿,為何這般聽話?”

“倘若當時我與母後不在殿中,你可知是何下場?”

賀顧一哽,心道他原來是在氣這個。

他拿準了裴昭珩的性子,知他吃軟不吃硬,立刻軟了聲氣,小聲答道:“我……我那不也是跑了一路,來時周羽飛又在路上一路念叨,說殿下孤身一人見裴……額,見太子去了,皇上又病重的厲害……我也怕太子狗急跳墻、喪心病狂,不顧背上弑父弑母、手刃兄弟的罵名,萬一要取殿下的性命,那可怎麽辦?就……就關心則亂,想著只我一個進去,後頭畢竟還有征野和寧浪他們救了忠王和老師出來,神武、銳迅二營的援兵也到了,總不會出太大亂子,一時就沒忍住……我……”

頭頂毫無聲息,那個給他擦身子的人未發一語,只有均勻又淺淡的呼吸聲,一下又一下。

賀顧頓了頓,道:“……是我做事欠考慮了,幸好此番福大命大,下次我定然小心再小心。”

然而裴昭珩還是不答話。

賀顧有些慌了。

別說以往三殿下幾乎從不和他置氣,就算有什麽不高興的了,只要他蔫頭耷腦主動示弱,再好聲好氣求個兩句,三殿下也總是扛不住要心軟的,怎麽今日竟然氣成這樣,他都誠心誠意認錯了,卻還是不肯消氣呢?

好吧,賀小侯爺捫心自問,深切自省——

的確,就算他自己心大,可是三殿下那樣關心他,且他如今肚子裏又還有他倆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他腦子一熱冒了這麽大的險,三殿下會生氣也是人之常情。

裴昭珩道:“出不了什麽亂子?你若死了,叫我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