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第4/4頁)

他說著說著頓住,擡眸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道:“朕說的可對?”

這下子白了臉的便不止一個趙秉直,還連帶著怕旁邊更白了三分的魯嶽了。

“雖說朕也有些費解,為何魯中丞賞識你有才,趙大人當年卻只考了個三榜同進士出身,想是趙大人的身上,還有其他朕不曾得見的才華在身了。”

“只是趙大人當年以年少做了這破格提拔的敲門磚,如今倒不能見得朕依本朝之律法、本朝之綱紀,合乎情理的封賞有功之將,朕倒有些不解……是何緣由,不如你今日便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和朕解釋解釋,也莫說是朕為難於你,如何?”

趙秉直聽到此處,已然是腦海一片空白了,又哪裏還解釋的出來。

當初他承蒙座師恩惠,破格升入禦史台一事,本已然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老黃歷,實在沒想到皇帝是如何得知的——

這種事盡管不大光明,但在朝中一向並不罕見,是以這些年來雖然也有人知道當初他趙秉直升入禦史台時,有這麽一樁舊事,但也都並不會拿來說嘴。

他在朝中反而以目不容塵、有本必奏,不懼上怒的耿介出了名。

而時過境遷,知道那件事的人也越來越少,到如今,就連趙秉直自己,都快忘了。

不想如今卻被皇帝在文武百官的面前,揭了老底。

此前數次趙秉直因上奏彈劾被罰,但他一向不以為意,甚至有時還隱隱有些以此為榮,畢竟每次觸怒君上或被罰俸、或被革職留家,最後也都還是毫發無損,官復原職。

可今日,皇帝雖並沒有罰他的俸,也沒有革他的職,趙秉直卻覺得從未如此、如今日這般在眾目睽睽的或驚訝、或嗤笑、或同情的目光中,如此窒息,如此啞口無言過。

見魯嶽和趙秉直兩人都不吭聲了,裴昭珩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淡淡掃了他們一眼,便挪開了目光。

正此刻,殿下卻傳來了一個有些低沉沙啞的聲音。

“臣有本要奏。”

賀顧聽見這聲音微微一怔,扭頭去看,說話的不是別人,卻竟然是前世與他鬥了許久,今生卻未得幾面之緣的聞修明,聞伯爺。

裴昭珩道:“準奏。”

聞修明清了清嗓子,才道:“兩月余前,臣在承河與北戎人交戰,一時不慎,中了戎犬暗算,身負重傷,不僅誤了北地戰事,也辜負了皇上的重托,皇上寬仁,並未降罪與臣,也未削爵罰俸,這些日子臣留家養傷,陛下更是屢屢關懷,臣每每念起皇上寬待,心中皆是不勝感涕。”

“臣今日在朝會上說這些話,並非有意逢迎與陛下,只是為著自證清白,方才禦史台魯、趙二位大人,言必提及聞某,以損賀將軍之功,臣聽之在耳,實在不敢苟同,也不願背這口黑鍋。”

裴昭珩聞言,有些失笑,道:“黑鍋?此話怎講?”

聞修明卻面色一肅道:“有功當賞,有過當罰,臣是行伍中人,雖不通儒道綱常倫理,然則卻也知道這兩條軍中鐵律,放諸四海皆準,賀將軍分明立下大功,陛下依律晉爵行賞,有何不可?有何不妥?”

“若只因年齡而將其戰功視若無睹,陛下與前燕廢帝任人唯奸、不辯忠賢之行徑,有何二致?”

“臣心中對陛下論功封賞賀將軍絕無絲毫微詞,更非方才魯、趙二位大人所推測那般心胸狹隘之人,還請陛下萬勿聽信方才他們的說辭。”

賀顧如今雖也屢立奇功,但與聞修明在武將之中的人望相比,自然還是不如的,果然此刻聞修明一出頭,眾武將這邊面面相覷一圈,很快跪了烏壓壓一群,紛紛附和道:“臣等附議。”

賀將軍的永國公一爵,也就這麽定下來了。

回家路上賀顧還有些恍惚,他越想越覺得奇怪——

就算……就算這一世他與聞伯爺並無什麽齟齬,聞伯爺興許也還看他順眼,可前世聞修明其人賀顧可是了解的很,他雖也頗有心眼,處事十分圓滑,可方才在朝會上那麽洋洋灑灑、流利又高居道德高地的一番高論,聞修明是絕想不出來的,背後必有不知哪位,給他準備好了今日這一番奏論,且還按捺著直到魯嶽、趙秉直師徒二人醜態畢出才發作……

實在不可謂不高明。

這位幕後始作俑者是誰,也實在不算難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