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怎麽把書扔地上了?”

謝青鶴彎腰,把那本披著《聖人語》馬甲的春宮小冊子撿起來。

慌亂中,束寒雲只顧得上把師父打人現場收拾好,哪裏顧得上這本冊子?見狀有些臉紅,更害怕謝青鶴隨手翻看,連忙上前將冊子一把搶過揣進懷裏:“不小心掉了。”

他和上官時宜一樣,不想被謝青鶴知道今日受罰之事。

若是被大師兄知道自己肖想他的身子,偷偷去山下買春宮冊子翻看……再被大師兄打一頓不打緊,只怕大師兄厭惡自己,再不肯親近了。

束寒雲只恐待得久了被大師兄看出端倪,又向上官時宜施禮,“師父,弟子先告退了。”

“這麽快就走啊?要不你等等,待會兒跟我一起?”謝青鶴隨口招呼。

“不打攪師父師哥,我還有些瑣事。師哥再見。”束寒雲匆匆轉身離開。

遠遠地看著他背後隱隱洇顯的痕跡,腰間軟鞭還帶著濕漉漉的血痕,謝青鶴眯起眼睛,倒也沒有強行拆穿。直到束寒雲走得遠了,謝青鶴才將酒壇輕放在茶幾上,笑道:“二師弟修行勤懇,從不調皮搗蛋,師父為何打他?”

上官時宜沒好氣地揮揮手:“你要喝酒自去挖,山上山下不都是你的?”

“是您立了規矩,非年節祭祀不得飲酒,非體弱醫囑不得飲酒。”謝青鶴身為大師兄,可不得身先士卒麽?想喝酒都得拎到師父隱居的草廬裏,“陪”師父小酌幾杯。孝順師父才不算犯戒。

他倒也想過,翌日他做了寒江劍派的掌門人,就把這亂七八糟的規矩都廢了。

現在只是大師兄,還不是掌門人,就得守師父立下的規矩。

“您別打岔。問您呢,幹嘛打我二師弟?”謝青鶴又問了一遍。

上官時宜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被問得惱羞成怒:“他是我徒弟,我打他要什麽理由?打不得?”

“就為那本春宮冊子?”謝青鶴問。

上官時宜倏地轉頭。那本冊子掉在地上是合起來的,封皮上印著《聖人語》三個字,謝青鶴從頭到尾都沒有翻開一下,他怎麽知道那是本春宮冊子?!

“那日師弟跟我一起下山,我去鎮上的成衣鋪子挑衣裳,他就去隔壁書攤……”謝青鶴聳聳肩。

謝青鶴不到而立之年,劍術已在上官時宜之上,只在真元上略遜一籌。據上官時宜判斷,不出三五年,他這個首徒在真元積累上超越自己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所謂天縱之才,不服都憋著。

所以,束寒雲跟著謝青鶴一起下山買東西,他買了什麽,花了多少錢,謝青鶴豈有聽不見的?

上官時宜看著神采飛揚的謝青鶴,也忍不住嘆氣。

這個徒弟,除了不像別家徒弟那麽唯唯諾諾,對師長俯首帖耳,真沒什麽可挑剔的。

身手修為不說了,絕對的天縱之資,青出於藍。若不是寒江劍派歷來挑剔徒弟資質,從不廣收門徒,上官時宜肯定會把徒弟帶在身邊大誇特誇,四處炫耀——這會兒捂著不放出去,主要還是害怕木秀於林,被其他門派嫉恨。寒江劍派收徒講究少而精華,打群架不占優勢。

性情品格也沒得挑。懂得擔當責任,從不喊苦叫累推卸。凡事也很想得開,沒見他煩躁焦慮過。

就有點小毛病吧,比如說,有點愛俏,喜歡穿白衫,總去鎮上成衣鋪子買衣裳。

有點貪嘴,要喝點好的,吃點香的,為此不惜費時費力。

還有就是,長得太好了。肩寬腰細,體格瀟灑,熱情時顏如驕陽,恬靜時面如冷月,上官時宜活了三個甲子有余,沒見過比謝青鶴長得更好的皮囊。

以至於這個見了謝青鶴要臉紅,那個見了謝青鶴要愛慕。這不是把自家二師弟都迷得昏頭轉向麽?居然去買什麽男男行好事的冊子來學習!學習什麽?難道還想實踐不成?!

“青鶴。”上官時宜只能打感情牌,“為師也沒幾年啦……”

謝青鶴已經把酒壇子上的封你拍開了,一股酒香撲面而來。

他熟門熟路地在飛仙草廬門口的地櫃裏摸出兩個漂亮的青瓷酒碗,去外邊的水池子裏清洗幹凈,再回來倒上酒。這酒是三年前埋在烏龍潭底下的桃花酒,舀出來就是淡淡的嫣紅色。

謝青鶴抿了一口。

香,淡。

他喝著沒什麽味兒,不過麽,他覺得二師弟大概喜歡。

束寒雲喜歡喝香香的淡酒。

“若為師不在了,寒江劍派交在你手上,還望你不負前人所托……”

“那與我喜歡什麽人,和什麽人在一起,有什麽關系?”謝青鶴反問道。

這句話就似踩了上官時宜的痛腳,在他面前一直顯得很溫和慈愛的上官時宜倏地沉下臉色,盯著他:“你曾允諾承繼先人絕學,守寒江道統,佑天下太平。若不能踐行此諾言,當初就不要應承於我!我今年已經一百八十九歲了,還有幾個七十年尋覓良才、培養下一任掌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