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江風寒露(九) 待罪之人無尊嚴可言,……(第2/3頁)

“婉婉回來。”

楊婉氣得胸口起伏,被鄧瑛牽了一把,才抿著唇朝後退到了鄧瑛的身後。

鄧瑛走向周慕義,一面走一面道:“你知道一方太平書桌有多難求嗎?滁山書院是私學,支撐至今不光有朝廷的恩典,也有杭州數位老翰林的心血。朝廷和大人們供養書院,支撐你們讀書,不是讓你們千裏萬裏,來京城送一死的。”

周慕義朝著鄧瑛啐了一口,“你也配提滁山書院,我們書院這一兩年,已至絕境,這回會試,先生幾乎掏空了自己的家底,賣了自己的田產來給我們湊盤費,這到底是拜誰所賜,鄧督主難道不知道嗎?”

他說著提高了聲音,“你侵吞學田,中飽私囊,而我們苦讀十年,一身清貧,眼睜睜地你和司禮監那些人個個華宅美服,王道何存,天道何在?”

“王道不在嗎?”

鄧瑛喉嚨一哽,向他擡起一雙手,“那這是什麽。”

周慕義一怔。

鄧瑛看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我涉學田案,所以落到如此境地,身負刑具在刑部受審,待罪之人無尊嚴可言,十年寒窗苦讀,你也想最後像我這樣嗎?”

他說著朝周慕山身後的人望去,“你們也想像我這樣嗎?”

此問之下,人聲皆滅。

楊婉在鄧瑛的聲音裏聽到了顫栗。

“讀書不入仕,不為民生操勞,算什麽讀書人。”

他說完這句話,緩緩地放下雙手,轉身牽起楊婉的手,朝人群走去。

東廠的廠衛隨即攔下了錦衣衛的人,覃聞德道:“這些人由我們東廠帶走。”

校尉道:“憑什麽?”

覃聞德抹了一把臉道:“憑我們督主想,憑我東廠奉旨監察你們辦案,你們案子辦得不行,我們自然要接手,你們如果不服,大可讓張副使來廠衙求問我們督主。”

說著擡起周慕義的手腕,對廠衛道:“把拴著他們的那些繩子解開,人老大人也說了,這些都是有功名的人,這麽拴著太難看了。”

周慕義道:“我等死也不去東廠!”

覃聞德的火氣蹭蹭蹭地就上來了,就著刀柄往他膝蓋上一頂,直把人頂到了地上,“怎麽,這麽想去詔獄裏住著啊,那行,你去啊,其余的人我們都帶走,就你,老子就把你留給北鎮撫司。你不是周叢山的侄子嗎?得得,趕緊跟這些錦衣衛去看看,你叔父受苦的地方。”

一個廠衛見覃聞德說得真,忙湊上前道:“真不救這姓周的啊,督主可不是這麽吩咐的。”

覃聞德哼了一聲,“老子就是氣不過。”

說完手一揮,“行了,帶走帶走,通通帶走。”

——

這一邊,楊婉坐在馬車上等鄧瑛。

廠衛過來回報以後,鄧瑛邊一直垂著頭,良久沒有說話。

廠衛忍不住問道:“督主,北鎮撫司如果來問我們對這些人的處置,我們廠衙該怎麽給他們寫回條啊。”

鄧瑛道:“還有十幾日就是會試了,這些人不能關。”

廠衛道:“不關的話,那就得打了。”

鄧瑛聽完,捏著袖子,半晌才點了點頭。

楊婉扶著鄧瑛的手,幫他登上馬車,一面問道:“要打多少啊。”

鄧瑛咳了一聲,“周慕義杖二十,其余的人杖十。”

楊婉望著鄧瑛的側容,輕道:“他們得恨死你。”

“恨就恨吧。”

他說著閉上了眼睛,擡起頭雙手撐著額頭,斷斷續續地咳起來。

楊婉伸手輕輕地摩挲著鄧瑛的耳朵,“鄧小瑛,你怎麽了。”

鄧瑛沒有吭聲。

楊婉朝旁邊坐了一些,“要不要在我腿上趴一會兒。”

楊婉以為鄧瑛會推遲,誰知他卻慢慢彎下了腰,將臉靠在了楊婉的腿面上。

楊婉低頭輕聲問道:“你被他們氣到了是不是。”

鄧瑛溫順地閉著眼睛,“嗯”了一聲。

楊婉摸著鄧瑛的額頭,“還是第一次看你那樣講話。”

“我以後不會了。”

楊婉溫聲道:“鄧瑛,你當年是怎麽讀書的?”

“和周慕義一樣。”

“不對,你比他厲害多了。”

鄧瑛咳笑了一聲,“你怎麽知道?”

楊婉仰起頭,“你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到底什麽才是大明朝真正的文心。不是沽名釣譽,以死求名,而是像你一樣,無論自己是什麽身份,無論在什麽地方,都不忘記自己最初所發的本願,為這個世道活著。你願意救這些讀書人,就像你維護易瑯那樣,你眼裏才是朝廷的將來,是百姓民生,你比周慕義這些人要高尚得多。鄧瑛,從始至終,你都沒有辜負你的老師們,也沒有辜負你自己,你不愧為大明朝的讀書人。”

鄧瑛喉嚨有些發燙,“婉婉,我也不知道,我能再幫這些人多久。”

“還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