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遊

言昳一愣:“什麽?”

李月緹淡淡道:“白旭憲求娶我之前,我提了三個要求。一是我要把娘家的書全搬來,他必須要給我找地方放書。二是,我要訂三份報紙,訂二十年,必須每旬都送到我院子來。第三……”

李月緹沒繼續說。言昳也沒問,道:“可這有四份。”

李月緹:“他那天打了我之後,送來的。說金陵有一份供給各衙門做內參的官報,他找關系訂了一套,也是按月給我送。”

言昳大概懂。白旭憲拉不下臉,用這種方式求和。她把報紙好好疊起來,只拍了拍:“挺好。”

李月緹以前在家裏很自傲,總不願跟那些庸俗的姐妹來往,但她有時候能感覺到,女人跟女人之間,有時候最紮心,也最體貼。有人會在她即將嫁人的時候咒她,也有人會敏銳的發現她的情緒,及時住嘴。

李月緹還記得當晚出事兒,言昳在屋裏作勢要打白瑤瑤的時候喊的那些話,一句句都像是在扇白旭憲的臉。

黎媽說,這孩子太玲瓏心機,太精致利己,留不得。

但李月緹覺得黎媽這話還要再掂量。

言昳央道:“大奶奶,回頭能不能讓我每天來半個時辰看報紙?”

李月緹當然同意:“我午睡的時候你來就是,直接進後頭南屋,這幾個月的都收在那兒呢。”

言昳確實字不太好,在李月緹這兒緊急練了沒兩天,就到了要去靈谷禪寺的時候了。這次去,主要也是給家裏老太君、老爺和大奶奶,都洗一洗增德這事兒帶來的晦氣。

至於增德手邊那幾個小僧,早給些錢打發遠了,聽說他們幾個打算留了頭發去戲班子呢。

去靈谷禪寺要起個大早,言昳屋裏丫鬟從前天夜裏就開始收拾了。

芳喜不在,輕竹倒是真把屋裏其他幾個丫鬟給收拾住了,前些日子看見某個丫鬟耳朵上血糊糊的,估計是被拽掉了耳墜,但言昳也權當沒看見,那丫鬟就只敢在自個兒通鋪的小屋裏哭哭啼啼。

聽說輕竹她爹原先也是個大戶連鎖當鋪的分店大掌櫃,後來那分店出了大事兒,大掌櫃擔不住自殺了,討債的就把一家兒女全賣了。輕竹還算命好的,賣來白府了。

看來輕竹跟她開當鋪的家裏,見多了民間痞賴,啥也不怕,哪怕是對比她大幾歲的丫鬟打起來,也跟沒事兒人似的。言昳不問,她也不提。

去靈谷禪寺當日。

言昳是平時能早起,但也不能起這麽早,她迷迷糊糊的就被架起來梳頭,外頭天是沉甸甸的灰藍,就跟那藍染的染缸倒在天上似的,她轉頭看了一眼西洋鐘,哀嚎一聲:“才四點多,咱們又不是去蘇州,起這麽早做什麽呀!”

輕竹不太會梳頭,只讓另外一個丫鬟梳,她在前頭拿涼毛巾給言昳貼了一下額頭和臉頰。

言昳哆嗦一下,輕竹忙道:“老太君想要早去,再說,這時候靈谷禪寺人最多了,怕是到時候連車都上不去。”

言昳最後裹了個蔥綠的薄披風,難得發懶,讓大丫鬟們抱出去的。

下人們沒把她抱上車,反倒先上了正堂去,言昳上次來這兒,還是親眼瞧著增德成了火人呢。不過這會子,早撤了那些神神叨叨的蓮花掛燈真言幡旗,掛了些頗有杏花微雨意味的綠紗青綢與玻璃墜,今兒也是有些微風細雨,吹的堂下有種沁人心脾的微冷。

下人到正堂旁的回廊將她放下,言昳一問,果然是嚷嚷著早起的老太君自己磨嘰了,這次跟著的有貴客,不能怠慢,只能說先在正堂喝著熱茶。

不過幸好這貴客,跟白旭憲也有挺深的情分。

言昳進正堂的時候,白旭憲跟一個年紀相仿的中年男子正相聊甚歡,白旭憲瞧見她,連忙讓她來拜:“快見過熹慶駙馬爺。這正是薈兒的心頭肉,我府上最鬧騰的二小姐,單名一個昳字。”

熹慶駙馬爺長得就很喜慶,人高馬大,皮白臉圓,看得出是一副會討人開心的逗趣模樣。他連忙朝言昳伸手:“之前這孩子還在娘胎的時候,我跟你們夫妻倆見過一趟,薈兒只摸肚子,說肚子裏鬧騰的跟盤古似的,恨不得立馬把她當天地給劈開了,自己跑出來頂天立地。我還以為又是個小子呢!”

言昳聽說過的生母的事兒很少,看來熹慶駙馬爺跟她生母也是認識的?

她只知道駙馬爺跟白旭憲是同窗,感情頗深厚,正說著熹慶駙馬逗問她:“是哪個昳字呀?”

言昳掐腰昂頭:“就是漂亮的把太陽都比的失了光彩的那個字。我這麽漂亮,還能是佚名的佚嘛!”

熹慶駙馬笑的不行:“這孩子真有薈兒那勁兒,怪不得你也天天捧在手心裏。”

白旭憲看了她兩眼,只是跟著笑。

如今形制、規矩都亂了套,朝廷也沒什麽約束力,民間結婚都敢用龍鳳了,熹慶駙馬出來玩還非穿個過肩蟒袍也沒人說道,他一身繡金絲,在屋裏煤油燈的映照下,滿臉碎金光,跟個白玉金彌勒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