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揉腳

院中樟竹槐松上, 還有沒化完的雪,被凍的濕硬掛在樹梢上,晶瑩剔透, 如掛上的糖衣。

言昳大步從西院往正堂走, 身後跟著一群奴仆,輕竹快步斜身走, 拎著燈籠在前頭開路, 夜風打的彩紙燈籠噗呼作響, 隨風亂擺。

言昳轉頭道:“都別跟著了。輕竹你去查一下隨著駙馬爺入府的女人到哪兒了。如果進了西院, 就別讓她住下, 送來見我。但如果——”

她話才說道一半, 忽然瞧見西院出門快到正堂的回廊下,一個女人背著行囊站著, 手裏還牽著個孩子。西院這道門有兩個丫鬟立著,平日看管著門扉, 不許白旭憲那邊的奴仆隨意出入。

那女人似乎在懇求兩位丫鬟。

言昳住了腳,身邊一個曾經跟芳喜玩的好的丫鬟忽然叫起來:“……是芳喜!”

輕竹一個眼刀瞪回去。

門口兩個丫鬟轉頭看言昳, 只看著她裙擺繡蓮枝彩翹被燈燭照亮, 腰間水晶佩環映著燈光, 跟螢火似的明亮,臉卻蒙在廊下的晦暗裏。

二人嚇得連忙回身做禮:“奴婢給二小姐請好。”

芳喜竟一把抱起孩子,擠進門來,風塵仆仆朝言昳沖了過來。

輕竹還沒上前,側立在一旁的山光遠擡手攔住了她。

芳喜看了一眼言昳,放下孩子,直直跪在細石英磚的回廊上,將身子匍匐下去, 急道:“請二小姐救奴婢一命!”

那孩子才三歲多點,穿著件青色棉衣,單眼皮圓臉蛋,鼻尖低軟,兩腮微圓,凍得有些皴痕,脖子上卻突兀的掛著個金打的長命鎖。

他看見自己娘親跪下,也連忙跪下去,小小的手搭在額頭上,也趴伏下去。

言昳沒扶她,輕竹揮手,屏退其他奴仆,一會兒,院中只剩下輕竹和山光遠。

言昳冷聲道:“你求我又能做什麽?我做了多少事,如果不是你孩子在這兒,我大概已經要人將你打出去了。”

言昳這四年來,沒有中斷過給芳喜的資助,雖然數並不大。她去昆山更名改姓,定居小鎮,也都是言昳一手安排的。

言昳已經知道芳喜沒什麽價值,就不打算利用她做什麽了。這筆錢估計也等幾年就斷了。

以言昳的性格,她能這些年資助芳喜,也是覺得增德的事,她算是關鍵之一,就算還賬而已。

但如果芳喜還是愚蠢的想扒上駙馬,她覺得自己的錢白白灑進秦淮河,看人們跳進河裏去撿當個樂子,也比花給她好。

芳喜擡起頭來,她確實不如當初在府裏那樣花枝招展,穿著樸素,透著點舊日有過見識的講究,那張臉有了些風吹雨打的細微憔悴。

她膝行兩步,擡起手,咬牙道:“我知道二小姐怎麽想我,但事情真的並非如此!我從未想過再回到金陵,更不想見到駙馬爺!我只想跟我家小安寧過好日子,甚至我前一陣子打算拿這些年攢下來的錢,盤了個豆腐鋪子!”

言昳冷冷看著她。

芳喜知道,這二小姐是唯一有可能救她的人,但她也有非一般的鐵石心腸,道:“我在昆山作為遷居來的孤兒寡母,受了男人的欺負騷擾,我將那人告上訟台,結果沒想到那混子過幾日死了,就鬧命案鬧到我頭上來了!”

言昳終於瞳孔挪在她臉上。

輕竹忙起身將她扶起來:“話要說便好好說清楚,可別說一大堆訴苦命苦之類的,二小姐也沒空聽你講那些。只說為何讓王爺發現了就是。”

芳喜知道輕竹是點她,順著輕竹的手站起身來,另一只手緊緊攥著小安寧的手。

她簡要道:“那時候我的案子鬧得有些大了,都說是我灌醉那男人,用車把他拉到溝邊,推下去淹死的。結果恰巧駙馬爺因辦事,途徑昆山,撞見這案子要判。他、他竟然認出我來了。”

言昳蹙眉:“他不過是跟你有一面之緣,怎麽能記得這般清楚?”

芳喜垂著眼睛,苦笑著半搖頭:“也不是一面之緣,早在……白老爺送我到他身邊之前,他來過白府幾次,似乎很早就看上了我,跟白老爺暗示了兩次,白老爺才逼我夜裏去他的客房宿下。”

芳喜如鯁在喉,半晌也只道:“駙馬爺宿在府上那天,待我有些……讓人難言的花招。他當時似乎有意說要我有孕。我、我也搞不清楚。”

言昳又低頭看向小安寧。

不得不說,雖然看起來寶膺小時候也很像他爹,但長大後愈發脫了嬰兒肥,不那麽像了。而這小安寧的單眼皮,扁鼻梁,可比現在的寶膺更像駙馬爺。

如果駙馬爺只是不小心在昆山看到了這孩子一眼,估計不會想太多。但他如果認出了芳喜,那絕對會聯想到一起。

言昳皺眉:“你沒說增德的事兒?”

芳喜眼眶紅了,估計是被這些日子的變故嚇到了,福身道:“奴婢說了!可那命案在前,他威脅我說,若我不說實話,便讓我背上罪名被絞死,他就帶孩子離開,我無奈之下,只說記不清月數,說那時候跟他和增德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