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紅裙妒殺石榴花(第3/4頁)

“容兒寧可一輩子陪著爹爹,容兒不想嫁人。”我有些傷感地往後靠著爹爹有力的雙臂。

“傻丫頭,女大當嫁,何況容兒此等花容月貌,哪有一輩子陪著爹爹之說。”爹爹拿起台子上的梳子,細細地替我梳起了發絲,莊重的神情似乎在呵護一件易碎的瓷器。平日兩分鐘便可完成的梳頭,今日卻覺得漫長得猶如一生的時間。

“容兒莫哭,又不是一輩子見不著爹爹,往後爹爹還可常去宮裏看望容兒的。”聽到爹爹的話我才發現鏡子裏的雲想容此時已是淚流滿面。我伸手胡亂抹掉臉上的淚痕,朝爹爹綻出一個笑容。

“只是,”爹爹頓了頓,嚴肅地看著我,“容兒切記莫要衷情癡心於太子,帝王之家無真情,若失了心便步步皆輸。”

“爹爹請放寬心!只怕到時太子會愛上我!”我嬉皮笑臉地眨了眨眼。爹爹一時失笑,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放下梳子就離開了。

不一會兒,大夫人便進門來給我開臉綰發,盤起同心髻戴上鳳冠。鳳冠上綴著各式寶石珍珠,正中是一只口銜虹珠的青玉鳳凰。這虹珠是香澤國特有的寶石,產自東海,數量稀少甚為珍貴。因從不同側面可看到不同的顏色,絢麗似雨後彩虹而得“虹珠”之名。當然,它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密度非常大,我估計和鉛的密度差不多。這一頂重量級的鳳冠往我頭上一扣,只覺得脖子都要被折斷了,想到要戴一整天,我痛苦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大夫人看我的表情,不禁輕笑出聲:“容兒且忍忍,女人一輩子只嫁這一回,無論怎樣也要風風光光。”一邊說著,手上卻沒有停下,不一會兒,我耳朵上又多了一對青玉雕的雁形鎏金點翠耳環。因為我怕疼不準她們給我穿耳洞,所有耳環都經我授意改制成了夾式的,輕輕一夾就別上了。接著大夫人又分別在我的雙臂套上數只大小不一的金鑲玉,之後便是復雜的上妝。

我閉著眼任由她弄,在我和周公打了N局超級瑪莉之後總算折騰好了,睜開眼一看,鏡子裏那美女是哪裏來的?眉間描著淡淡的水紅梅花妝,膚潤如脂,粉光若膩,黛眉開嬌橫遠岫,綠鬢淳濃染春煙,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咱長得咋就這水靈呢!真是便宜了狸貓這非人類。

大夫人給我披上紅色的嫁衣。看著身上奪目的紅,我有一瞬間的恍惚,腦子裏只剩“羅衫葉葉繡重重,金鳳銀鵝各一絲”、“眉黛奪得萱草色,紅裙妒殺石榴花”兩句詩反反復復。

將近傍晚時,爹爹命人取來埋在園子裏十年的數百壇女兒紅。這酒是我出生那日釀成藏於地下的,只待出嫁這日宴請眾人。爹爹揭開壇蓋,一股醉人的酒香頓時四溢開來,今日京城裏的家家戶戶都可以喝到雲家分送出的女兒紅,大有舉國同慶的味道。

黃昏時分,華燈初上,太子的迎親船隊駛達雲府大門口。就聽著門外一眾宮人奴仆丫鬟窸窸窣窣的腳步移動聲,想是在列隊整儀,待所有聲音都消逝後,爹爹親手為我披上紅蓋頭挽起我緩緩步出門去。行至房門處,看見地上撐開一片圓圓的陰影,我知道爹爹已在頭頂為我打起了婚傘,以保護我不受妖邪入侵。

往日從來不知道從我的園子走到大門口竟是這樣一段漫長的路程,爹爹就這樣挽著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行。每走一步,心裏的眷戀就加深一分,我頻頻地轉回頭去,自己竟也不知道心裏在期盼著什麽,只覺得每一回頭,失望便會襲上心來。

再長的路都有走完的一刻,當爹爹將我的手放到另外一只觸感陌生的手上時,失意落寞之感行遍全身。那是一雙冰涼的手,手心有些微粗糙的磨繭,仿若在昭示著手的主人也是一個冷漠強硬的人。此時,我突然懷念起小白溫暖安定的雙手,直覺就想抽離這冰冷,無奈這冰冷卻緊緊握住了我的手,硬是半分也動不了。耳邊響起歡快喧囂的迎親喜樂,在一片敲鑼打鼓聲中我卻分辨出了一縷清幽的笛聲,宛轉幽怨,似有濃烈的深情和不舍的傷意,曲調竟是那首《致愛麗絲》。我頓下腳步,猛然回頭,觸目之處除了一片妖艷空洞的紅色和腳下影影綽綽的燈影卻是什麽也沒有。

“請新郎倌開船!”一聲尖細的嗓音割破冥想將我喚醒,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我已被帶至婚船上,剛才喊話的定是宮裏的司儀。狸貓終於放開了我的手,走向船頭。依據香澤國的習俗,迎親船的第一篙定需新郎親自撐劃開來,新人日後方可萬事順意恩愛美滿。也不知這船行了多遠,我只知道耳邊的笛聲裊裊縈回,終是消散在了一片悠遠之中。

下船之後,就聽司儀高聲唱道:“花船到門前,福壽兩雙全;吉星高照起,榮華萬萬年;新人下船來,鼓樂兩邊排;親友齊喝彩,添喜又添財。新人舉步往前行,步步季節花兒名:一步立春雨水來,探春迎春花兒開;二步驚蟄與春分,紅杏花開滿樹林;三步清明和谷雨,桃花盛開人歡喜;四步立夏小滿天,風吹葵花開滿園;五步芒種夏至到,石榴花開紅似火;六步小暑大暑臨,映日荷花別樣新;七步立秋暑已去,芙蓉花開真如意;八步白露和秋分,桂子蘭花好盈門;九步寒露霜降天,各色菊花開滿園;十步立冬小雪降,紅梅結子花齊放;十一大雪冬至回,歲寒三友松竹梅;十二小寒與大寒,洞房花燭好姻緣;新人走了幾十步,香案桌子擺面前;香爐果子俱擺好,單等新人拜地天。”這新人下船歌一路唱到大殿外才停下。狸貓攜我入殿對皇上皇後以及列位祖宗牌位行了叩拜大禮之後,復又牽著我的手在宮女太監司儀的前後簇擁之中入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