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三十萬……沒了……
顏棠呆若木雞。
他真的是一個很摳的人,並且摳的明目張膽、理所當然、不加掩飾。
但這一次他雖然吃驚、雖然肉疼,卻沒有不願意,即使眼睛都紅了。
他八歲時遇到系統,今年再過一個生日就正好十八歲。
在將近十年的時光裏,系統其實陪伴他的時間並不長,但它的存在感卻高到影響了顏棠的整個人生。
八歲是一個什麽年齡呢?
大腦額葉還未發育完全,體內器官未成熟,三觀還未形成,一切都處在塑造的這個過程中。
但八歲的顏棠,卻像是一塊被隨意大力揉捏過的多彩橡皮泥。
幾種繽紛的顏色只要好好搭配,就是頂美好的手工品。
他卻被按壓在了一起,繽紛顏色雜糅,最後的模樣就是臟灰中透著紅綠紫。
他被壓的喘不上氣,爸爸媽媽不在了,雖然記得他們說的話要堅強勇敢,但小顏棠控制不住孤獨害怕。
明明住在自己家,卻在縮進角落、背抵墻壁時,仍感覺身無可依。
小小的顏棠八歲前被教育的很好,但這一切都在短短時間內被消耗殆盡。
他終是變成了一個怯弱、自卑、膽小,永遠都不敢擡起頭的孩子。
而這只是外人看到的表象,只有小小的顏棠知道,怯弱的自己內心每時每刻都在湧現著恐怖的想法,卻不敢去實現。
內心的洶湧惡意和外在的怯弱,每當二者相對照時,就像互相在嘲諷。
惡意冷笑嘲諷,說鏡子裏的自己是慫逼。
怯弱低著頭回視說:違法的、不可以,還說:我做不到,我不敢。
他是一個矛盾體,八歲就模糊意識到自己與世界的格格不入。
後來系統出現了。
咬文嚼字系統對小顏棠說:
“你知道什麽是咬文嚼字嗎?不知道也沒事,直白點兒告訴你,就是最有文化的那種系統。
哦,你也不知道什麽是系統,沒關系,反正老子天下第一。”
它是一個很特別的系統,口口聲聲以“文化統”自居,張口閉口卻是“幹死他、幹死他”。
像一個一點火星就能被燃爆的危險品,是一個很暴躁的老哥。
顏棠忍不住回想起,小時候與系統經歷的點點滴滴。
那時候,他走在路上常被指指點點,因此一直是低著頭走路,將自己隔絕在眾人之外。
但其實就算他不封閉自己,以他的耳力也聽不到幾米外的竊竊交談聲。
偏偏系統要挑破,它在他的意識裏上躥下跳。
一會兒指著這個說“他剛才說過你的壞話”,一會兒指著那個說:“這個狗東西也不是人。”
“還猶豫什麽,快去幹死他們!幹死他們!”
小顏棠:……
他一直都是這樣,沉默不語。
這樣的事發生了太多太多次,系統重復著被氣到跳腳的過程,並沒有因為顏棠每次都是沉默,就咽下那口氣。
它與小顏棠內心中的惡意有相似之處,只不過一個明目張膽,一個在悄無聲息的紮根於黑暗。
然而,最終還是發生了一些改變,只不過變的不是系統,而是小顏棠。
許是系統確實與他內心的惡意有淺層的相似,所以慢慢的,顏棠總感覺系統說的每一句“幹死他”,都是自己的惡意在大聲的咆哮。
又許是,一些惡意只要宣泄出來,只要暴曬在陽光下,那它就將化為烏有,心上的塵埃也隨之被拂去。
所以,與暴躁系統相伴的小顏棠,不知從何時起,開始挺直了腰背,開始思考未來,也開始攢錢。
他第一份賺錢的工作,是最簡單的撿瓶子。
小顏棠並沒有輟學,這也就意味著他並沒有大段的空余時間,只能趁著大課間時間做。
又意味著,他撿瓶子會被很多同齡人看見。
已經會像小松鼠一樣偷偷笑的小孩,雖然沒有回到最初的模樣,卻也又變的沉默了。
直至一次,小顏棠被一群男生圍堵在教學樓頂樓,要求他對樓下喊出“我是撿破爛的”這句話。
小顏棠感覺自己渾身冰冷,冷到邁不開腿、張不了口。
但那天他卻做了一件最勇敢,讓他驕傲了一輩子的事。
不是向那群人彎腰屈服,正相反,是站起來,是撕開衣衫,暴露自己的恐懼。
他真的抓住了頂樓的欄杆,高高揚起一只手上拿著的空瓶,對著樓下過往的老師和同學們喊:
“我是撿瓶子的學生!”
“我用撿瓶子養活了我自己!”
“我覺得我好棒!”
……
自從一切厄運加深,小小的顏棠就始終沉默著,終於,像破曉的光穿透雲層,像彩虹穿過厚實的陰雲。
他暢快又無所畏懼的呐喊,那一刻,他不知道是將自己的臉面踩在了腳下,還是將自己的傷疤踩在了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