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既許終身事(第2/4頁)

眾人不知他別有心思,只以為是顏幼卿年歲最小,故而被安排坐了這個最不正式的額外加座。

“早飯沒吃,午飯也只對付兩口,晚飯多吃一點。”安裕容說著,見顏幼卿伸筷子去夾面前的幹炸丸子,就手端開,換了碟八珍豆腐過來。

“別吃那個,天熱,上火。”又伸長胳膊,舀了一勺清炒蝦仁,夾了兩筷子醋溜木須,放到顏幼卿飯碗裏。

拉赦芮大飯店並非只提供西餐,這一頓點的是海津本地菜。顏幼卿不挑食,給什麽吃什麽,低頭一樣一樣慢條斯理地吃,也不輕易開口插話。人多吃飯,安裕容慣常是這麽照顧他,徐文約見怪不怪。吃涮鍋燙肉撈菜,吃海鮮拆蟹剝蝦,吃西餐切牛扒切蛋糕……於是只問:“怎麽早飯沒吃,午飯也沒吃好?”

安裕容代答:“前些日子太累,有點熱傷風。”

“吃藥了麽?玉卿可難得生一回病。”徐文約也覺著這化名有意思,關切裏帶著揶揄笑意,“怪不得之前聽玉卿說話,嗓子有點兒啞。熱傷風難熬,可得小心些。”

“已經吃了藥。玉卿身體底子好,睡了半日,已無大礙。”

顏幼卿嘴裏塞滿食物,不便答話,鼓著臉頰沖文約兄認真點了個頭。

他三人閑話家常,自然親昵。董掌櫃只以為是兄弟情誼深厚,尚古之眼神在三人間掃過,又來回看了安、顏二人一圈,默默吃飯。當年劫車事件始發,包括後來獲救至奚邑城中,尚古之與徐文約其實遇見過不止一次。只是他未曾留意,毫無印象罷了。但安、顏二人因何結緣他卻是清楚的。心中既覺意外,又頗為感慨。茫茫人海,萍水相逢,沒想到……此二人竟會生出這般深刻的羈絆。

徐文約怕冷落了另兩位客人,換個話題,與董掌櫃又討論起如何派人在海港碼頭及火車站等地不著痕跡地擾亂執法處視線。飯畢,董掌櫃隨尚古之去他房間,另有革命黨內部事務需要商討。徐文約則留下多坐一陣。

顏幼卿走進臥室,一手端著托盤,上邊是兩杯冒著熱氣的高馡,另一只手提溜著小巧的四葉電風扇。安裕容忙上前接過,兩樣東西均放在窗邊小茶桌上,問他:“是坐這一起說說話,還是去床上歇著?”

“我陪你們坐一會兒。”

小茶桌一面緊貼窗戶,另三面圍了三張單人圓沙發。顏幼卿與徐文約相鄰而坐,把剩下的位置留給了峻軒兄。

徐文約將兩杯高馡分別放在自己與安裕容位面前,忽側頭看一眼,問:“幼卿喝什麽?”平素三人同坐,顏幼卿鮮有坐在兩位兄長中間的時候。之前沒察覺,這時候一尋思,微妙異常之感便顯出來了。

“我不喝。”

“知道你不愛喝這個,怎麽沒給自己要點別的?”徐文約說著,發現身邊之人表情嚴肅,居然顯出一點久違的緊張拘束來。

安裕容捧了個大瓷杯放在顏幼卿面前:“他喝這個,是清熱散寒的藥茶。”又把風扇換個方向。

徐文約擔心顏幼卿是不舒服,擡手在額頭上探探,道:“要不還是去床上躺著罷,也不耽誤咱們仨說話。”

“不、不用。”顏幼卿臉一紅,抱著大瓷杯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缸,吐出一口氣,瞟一眼在另一側落座的安裕容,“坐這裏說話挺好,挺好的。”

原本這小半日緊張不安情緒已然消散,誰知看見文約兄單獨留下,峻軒兄擺出一副將要深入密談的架勢,顏幼卿一想到他預備向對方說什麽,腦筋便不由自主繃緊,心中沒來由忐忑難安。峻軒兄的意思,此等人生大事,雖說屬個人私情,不必詔告天下,卻沒有瞞著家人摯友的道理。眼下其他人不方便,然文約兄不同別個,不可不知情。顏幼卿很是同意這話,心裏亦知文約兄是至為通情達理之人,但只要想到將峻軒兄和自己的事訴諸於口,光明正大說與第三個人知曉,便不可抑制地感到羞恥、驚慌、甜蜜、興奮、憂慮……五味雜陳,以致行為舉止拘謹無措,難以鎮定。

“幼卿,你這是怎麽了?”

“文約兄,我,我……”

安裕容拍拍他的背,微笑鼓勵。

“是什麽為難之事,有何不能直言?”徐文約看他二人模樣,滿頭霧水。

“是……是峻軒兄有話要和你說!”顏幼卿脫口而出。漲紅了臉,低頭直盯住自己面前的大瓷杯。

“嗯?”徐文約轉過目光,望向安裕容。

安裕容輕咳一聲,嗓音不大,但分外清晰:“幼卿不好意思,只能我來講了。是這樣,文約兄,幼卿與我,已然互許了終身。”

“嗯,幼卿與你……”徐文約原本靠在沙發背上,這時身體猛地挺直,語調陡然升高,“你說什麽?幼卿與你……如何了?”

安裕容一字一頓,慢慢重復:“幼卿與我,我們兩個,已經彼此許下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