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兄弟為比鄰(第3/4頁)

徐文約甫至申城,安、顏二人曾邀他一起做舶來品生意,他卻沒有答應。一者不願平白占兄弟便宜,二者直接經營生意並非他所喜歡與擅長,心裏仍惦記著做報業,歇了沒兩天,便四處聯絡,尋找機會。

顏幼卿幫忙勸道:“這邊冷起來也快得很,還有一個月學堂便放寒假了,文約兄不如好生休息,有什麽打算,年後再說。”

安裕容點頭:“幼卿說的是。自去歲我與幼卿離開海津南下,這一年多來文約兄辛苦操勞,著實不易。年底誰家不忙著結算收工?連戰事都暫且停歇了。不如等開春再說,屆時不論是尋個合適的東家,還是自己重起爐灶,辦報辦雜志,都不是難事。”

徐文約低聲道:“我算什麽辛苦?之前京師海津兩地來回,不過是些瑣碎。南來路上雖耽擱許久,終究運氣好的時候居多,談不上遭罪。倒是你們兩個,跟著尚先生……唉……幸虧你二人福大命大,只可惜……”抹一把臉,拋開雜亂思緒,“咳,不提這些,幼卿說還有一個月學堂便放寒假,這邊學堂怎的放這麽早?”

安裕容解釋道:“革命黨政府近日頒布公告,鼓勵民眾過新歷年,不過舊歷年,故實行新的學校校歷,元旦前夕放寒假,一月末開學,舊歷年期間照常上工上學。”話語間略帶嘲諷,“政府為北伐運動壯聲勢,創造了若幹新氣象,此乃其一。”

“這……不大容易施行罷?”

“無非發號施令而已,有什麽容易不容易。老百姓該怎樣還怎樣,只是學堂、工廠、商號等定要遵照執行。所以幼卿才勸你,索性多歇一個月。尚先生在清灣鎮留下一座小莊園,我們打算到那裏過新年。文約兄和嫂子若不去湊杜家的熱鬧,不如與我們同行?”

徐文約聽他提及尚古之,道:“既是尚先生故居,自當前去瞻仰。”

安裕容道:“什麽瞻仰不瞻仰,尚先生為人不重虛禮,不在乎這個。是一所休閑別莊,乃先生遺贈,當初借給我們暫住,臨終前大概還惦念著我們兄弟沒地方落腳,竟特地囑咐了此事。你要願意去,他泉下有知,定然歡迎。”

徐文約忍不住又嘆一口氣:“一代大賢,一面之緣竟成永訣,憾甚!憾甚!”問起尚古之埋骨之地,決意擇日前去祭拜。順勢細問這一年多來安、顏二人在南邊的許多內情。

主要是兩位兄長談話,顏幼卿一旁傾聽,偶爾牽涉到自己經手的人與事,回復幾句。手裏得閑,把碟子上配紅茶的方糖搭積木般一顆顆壘疊起來,不知不覺立了根高高的螺旋柱。

徐文約與安裕容正說到當前局勢:“眼下南北相爭,誰輸誰贏,眾說紛紜。要我說,哪裏有什麽輸贏?兩敗俱傷而已。幹戈寥落,山河破碎,何來贏家?”

隨著他的話音,“嘩啦”一聲響,方糖柱瞬間倒塌,散落滿盤。卻是安裕容按捺不住手癢,碰動了其中一顆。顏幼卿瞪他一眼,恰聽見徐文約幾句話,再興不起重新壘疊的興致,罷手靠在椅背上,望著樓下花園發呆。

三人一時盡皆沉默。安裕容提起茶壺,將半空的杯子添滿。

忽聞室內傳出陣陣歡快笑聲,徐文約嘆道:“還是年輕好啊,無憂無慮。”

安裕容忽地站起身:“這說的什麽喪氣話,你我也不老哇。”拉起顏幼卿的手,“走,我們也進去湊湊熱鬧。”順手扯扯拉繩,叫來侍者,做東給書畫社沙龍添些茶點。

三人進到室內,正好侍者送上新做的飲料吃食,遂引得一陣歡呼。書畫社成員本約定輪流做東,但搞文藝是一樁十分費錢的事業,即便家境好,手頭也沒有多少余錢。茜園主人在房租上給了沙龍極低的優惠,其余消費可不打折扣。眾位年輕男女,這時端了高馡蛋糕之類,紛紛開玩笑,感謝大玉老板小玉老板恩德,連徐文約也賺了好幾聲“老板”。

徐文約常年與文化人打交道,看見這些年輕的詩人畫家,不免倍感親切,十分自來熟地問道:“你們剛才笑得高興,不知是誰說了什麽高明的笑話?”

被他正經一問,好些人倒不好意思了。今日謝鯤鵬不在,藍靖如為頭,回復道:“是編了幾句順口溜,諷刺大學校園裏不良風氣,粗糙得很,自娛自樂罷了。”

鄭芳芷湊趣笑道:“藍先生但講無妨,二位玉老板和這位徐老板,皆是開明隨和之人。皞兒華兒在裏間畫畫,不必顧忌。原本就是你們放松玩樂的時間,沒得叫我們幾個外人掃了興。”藍靖如是夏新中學美術教員,鄭芳芷便隨孩子們稱一聲”先生“,以示尊重。

藍靖如靦腆一笑,道:“芳芷姐這般說,那小加你便獻醜罷?”

那被稱作小加的男青年也笑了,站起來清了清嗓子,拿出朗誦詩歌的架勢,大聲道:“大學堂,多稀奇,跳跳交誼舞,念念ABC。交學費,不念書,每天打麻雀,日日追密斯。撲克牌,咖啡館,喝杯紅綠酒,玩玩女店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