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哭(第2/3頁)

他抓著江聲的衣領,輕聲問他:“你怎麽才來呀……”

江聲一愣,以為陳裏予怪他這麽晚才來,已經趕不上零點慶生,連忙解釋道:“來的路上找不到還沒關門的蛋糕店,只好繞了點兒路,去我認識的阿姨家買……”說完又覺得自己認錯態度不良好,怎麽能在這時候找理由,趕緊補上一句“對不起,都怪我。”

十一點過半才知道這件事,二十幾分鐘買蛋糕再趕到這裏,他已經做得很好了——陳裏予搖搖頭,卻不想多解釋什麽,哭累了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還是貪戀江聲的懷抱,不肯離開。

他的視線透過朦朧淚眼,落在江聲腳邊的蛋糕上,一邊本能地觀察上面的圖案,一邊默默地想,你怎麽現在才來。

——才來將我拉出這不見底的深淵,來抱抱我,讓我知道自己還活著,還有人愛我。

如果江聲早一點出現在他的世界裏,也許他就不用獨自承受不見天日的成長與接踵而至的痛苦,會有人拉他一把,在他還沒有變成現在這樣,還不那麽麻木糟糕的時候,將他抱出深淵。

可他又覺得,如果不是獨自熬過這麽多年,經歷這麽多“小說都不敢這麽寫”的痛苦,他也許就攢不夠遇到江聲的運氣了。

幸好江聲還是來了——以後的日子漫長而無望,但至少有人陪他走了。

他的小太陽,他的光。

直到陳裏予主動退開,江聲才終於有機會放松有些發僵的手臂,擡手試探著摸摸小貓的腦袋——大概是哭累了,也可能是因為漸漸習慣了他的觸碰,這一次陳裏予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抵觸,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轉開了視線。

眼眶是紅的,睫毛被淚水打濕了,沾成一綹一綹的,濃黑的眼睛被水洗過,在暖色路燈下盛著濕潤的、陳年佳釀般的色澤。

江聲覷見他蒼白的臉頰,心口揪得發疼,這才想起今天的正事來,輕輕撫著陳裏予冰涼的後頸,問他要不要先坐下來,吃點兒東西吧。

陳裏予確實餓了,乖乖坐到長椅上,貓似的歪頭看他拆蛋糕——卻不肯直接吃,執拗地要他先插上蠟燭,遵循那套約定俗成的儀式,先吹蠟燭再許願,然後切蛋糕。

於是江聲邊點蠟燭邊問他,是不是還要給你唱生日快樂歌呀。

“不用……”陳裏予吸吸鼻子,哭累了沒力氣,聲音軟軟的,披著江聲的衣服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袖子玩,“其實……你不來也沒關系,我沒那麽想過生日。”

“不想過還讓我點蠟燭呢,”江聲順口戳穿他,又被狠狠瞪了一眼——摸摸鼻子點上最後一根蠟燭,將盛著十八朵小小火光的蛋糕端到陳裏予身邊,站在風吹來的方向擋著火焰,語氣帶著笑意,像在哄什麽小動物,“好了,快吹蠟燭吧,臉色這麽差,是不是晚飯又沒好好吃——就知道得看著你。”

陳裏予無言以對,索性裝聾作啞,低頭看著蛋糕。圖案是拙劣的星星月亮,色彩鮮艷,點綴著五顏六色的糖粒和餅幹,大概只有五六歲的小孩子才吃這一套。

然而陳裏予看著它,又覺得,他五六歲時侯吃過見過的所有蛋糕加起來,都不會有眼前這個甜。

他擡頭望向江聲,撞上對方盛著直白笑意的眼神,視線便又略顯倉皇地落回蛋糕上,欲蓋彌彰地閉上眼睛,許了個只有他和星星月亮才知道的願望。

——算啦,全世界都知道,大概只有江聲這個傻子不知道了。

江聲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等他吹完蠟燭才坐下來,替他拔掉蠟燭的殘梗,又把蛋糕刀遞到他手上。

不大不小的這麽個蛋糕,滿滿當當的奶油和水果,兩個人吃四五個人的份,守著安靜的夜色和燈,簡直像某種莫名其妙的浪漫儀式——江聲沒有問他許了什麽願,只是等他吃得七七八八、眼眶看起來也不那麽紅了,才小心翼翼地問他,為什麽哭了。

陳裏予其實還沒有做好完全袒露過往的心理準備,盡管那些不幸多半不能怪他,但那畢竟是陰暗而狼狽的,和江聲幸福明亮的成長環境比起來,像一團醜陋的怪物,他說不出口。

“很久沒有人給我過生日了……”他斟酌片刻,還是放棄了將所有讓他委屈的原因和盤托出——慢慢來,有一點算一點,已經麻木潰爛的傷疤,連他自己都不願窺探全貌的,“上一次過生日是十年前了,七歲的生日——那年我母親去世,後來就不過了。”

江聲愣了愣,放下蛋糕,擡頭看向他。

陳裏予的語氣其實很淡,和不久前哭得說不出話的小孩子判若兩人,仿佛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如果不是他的眼眶還微微泛著紅。

那是個太久遠的故事了,他不記得全貌,只剩下幾個支離破碎的片段,每個畫面都讓他心口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