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依賴(第2/2頁)

從一場意外的噩夢和遲到鬧劇開始,這大概注定是平常又不那麽平常的一天。兩個人達成不去早讀的共識,慢慢吃完早飯才出門,一同朝學校的方向走去。

天氣陰沉,卻不見下雨的意思,只是冷風幹澀,掠過耳朵便有些疼。陳裏予戴上外套的兜帽,視線就被帽檐擋了大半,低著頭只能看見前方一小片路與兩個人的腿,藍白校褲和黑色休閑褲,步調卻出奇一致。

“昨晚是不是沒睡好?”江聲隔著帽子摸摸他的頭,驚嘆於這樣柔軟的手感,上癮似的多揉了兩下,還來不及得寸進尺就被小貓擡手打開了,只好吸吸鼻子轉移話題,“是睡不著麽?”

陳裏予搖搖頭,動作斂在寬大兜帽下,像什麽輕微鼓動的小動物:“睡著了,但早上做了噩夢。”

個話題,沒想到不等他問,陳裏予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夢到飛機失事,差一點就要墜機了——頭暈得厲害,幸好你叫醒我。”

這個夢實在有些無厘頭,記憶裏他從未獨自坐過飛機,更遑論那樣詭異的空無一人的班機。陳裏予閉了閉眼,夢裏的心慌和暈眩還纏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只是說來奇怪,他聽見廣播裏循環不停的通知,也看見機身顛簸、窗外雲層極速上升,卻不知為何絲毫不覺得恐懼,除去生理上本能的不適,似乎墜機於他而言也不過是個過程,通往某個既定的結局,無法激起他的任何留戀,或是求生欲。

仿佛他的內心已經化為一潭死水,再是顛簸搖晃,都激不起一絲波瀾。

於是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種感覺,其實很像他遇到江聲之前,每時每刻纏繞著禁錮著他的沉寂心態,也是這麽毫無波動,喪失了對生死的渴望或恐懼,麻木的平靜的,只剩下生理本能苟延殘喘,偶爾提醒他尚且活著……

江聲拍拍他的腦袋,將他從逐漸不受控制的思緒裏拉回現實,語氣溫和又平常,帶著令人安心的認真:“放心吧,怎麽會讓你一個人坐飛機——噩夢而已,過去就過去了,不是有句話常說的麽,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

陳裏予拉起兜帽看他一眼,眼底藏著罕見的柔軟與不安,像是淋雨濕透的什麽小動物,匆匆撞進他懷裏,急於尋求一個雨停的信號:“真的嗎?”

於是現實與記憶陡然重疊,他又想起不久前叫人起床的時候,對方從夢魘裏艱難掙脫,一睜眼便略顯狼狽地撲進他懷裏,後背是濕的眼神也是濕的,抓著他衣服的手指冰涼,臉頰卻軟而滾燙,讓人甚至舍不得用力擁抱——卻又忍不住想將他全然收裹進懷裏,仗著對方少有的脆弱得寸進尺,成為他宣泄依賴欲的唯一對象。

於是江聲垂下視線,不期然同他對視,便聽見自己脫口而出,是真的——要不要從後門走。

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約定:學校後門連接著一條狹窄空巷,除去偶爾凹陷的高台便是兩側磚墻,無人經過也沒有監控,比想象中幹凈些,偶爾心血來潮地渴望擁抱又無處可去,他們便會拐去那裏,偷情一般抱一抱對方。

說偶爾也不算偶爾,一天結束寫累了題,走在路上嫌冷,某些人有時候借著考試沒發揮好的名義煞有介事地尋求安慰——拿著他一百四十幾分的試卷卻睜眼說瞎話,強說第一道選擇題失誤看錯了——更多的是像今天這樣,偶然的對視下藏著足以視作契機的突發事件,就能心安理得地繞一段遠路,隱秘地滿足心血來潮。

藍白校服,陽光或陰影,無人踏足的偏僻小巷,高台前兩道少年人的影子,常常一站一坐,安靜地緊貼在一起,說些只有彼此才能聽見的悄悄話……他們之間沒有什麽龐大的浪漫,只是這樣細碎又閃閃發光的片段拼湊在一起,似乎也足以窺見無邊宇宙裏的一隙星空了。

意料之中地,陳裏予點了點頭。

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