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別哭了(第2/3頁)
然而這一次,她卻被冰得一個激靈。
她整個人都徹底清醒了,看了看安靜的少年,又摸了摸體溫……
姜小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腿直抽筋,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媽啊,救不活了!
人都涼透了!
此刻的姜小圓絲毫沒有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黑暗中渾身冷汗的少年那雙狹長的鳳眸動了動,清醒了過來。
在她碰到少年額頭那一瞬間,他渾身的肌肉緊繃,幾乎下意識就捏緊了袖子裏那把匕首。盡管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將少年的傷口牽動,疼得他冷汗直冒,他卻一聲不吭,絲毫沒有松開掌心的匕首。
其實,自從那天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床上後,少年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他曾經用最冷漠的假設套在這位神秘人身上,卻在跪在雪地裏的時候,推翻了所有的猜測。他連永嘉帝都猜了一遍,可是據他所知,就算是皇帝,恐怕都不可能掌握那樣的能力,更不用說容妃了。如果他們有那樣的能力,怎麽還會用那樣卑鄙的手段?
那時候,他以為她真的是神。
少年還是太子時,伴讀曾經給他看過些話本,只是多是失意才子配佳人的故事,少年彼時興趣寥寥,卻是被裏面的精怪勾起了興趣,去讀了《山海經》。他知道世界上除了所謂的鬼神,傳說裏還有許多的瑞獸精怪。
他原來是不信這些的,並且以為世上有,多半是修羅地獄,更沒有所謂的神明。
少年閉著眼,卻能夠準確地感知到她的方位。
神都是好的麽?他不信。
饒是受人恩惠,被那天的大雪迷了心智,真以為世間有神明庇佑,少年仍然如同一只渾身是刺的刺猬,冷眼地旁觀著一切。
在那觸感撤離之時,他繃緊了手部的肌肉,這是一個蓄勢待發的狀態。
——然而,他耳邊卻響起來了哭聲。
他其實聽過許多人的哭聲,歇斯底裏的、痛苦的、悲愴的……卻沒有人這麽哭過。
那小奶音不是大家閨秀的哭法,而是嚎啕大哭,卻又讓人覺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偏偏嗓門又不大,抽抽噎噎的哭聲還帶著點兒的小奶音,仿佛是遇見了什麽十分傷心之事,哭一會兒就沙啞了嗓音,還破了音,抽抽搭搭地念叨著什麽。
少年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想到了昨夜半夢半醒間,那溫暖的小動物般的觸感。
他緊了緊手心的匕首,反復幾次後,最終還是松了手。
被他誤認為是神的小動物,此時此刻正在他身邊哭——神會哭麽?
比起無所不能的神明,他身邊的這只,似乎更像是只法力低微、善良又容易心軟的精怪。
想到那排整齊的牙印……是兔子或者小貓吧。只是少年有些奇怪地想著,她為什麽要哭呢?
也是,他身上的傷那般可怕,還是半個廢人……這小妖怪不是見慣刑罰的獄卒,被嚇哭也正常,大概是沒有見過這麽這麽難看的傷口,沒見識就嚇哭了吧?
他有些嘲諷地想著,卻默默地將自己的身體側過去,試圖不動聲色地藏住那些可怕的傷痕。
只是少年此時才突然間發現,傷口似乎已經被包紮過了,雖然包紮得不怎麽好,卻十分細心,草藥氣味縈繞在鼻尖,可見還上過了藥。
他幾乎是在發現這件事的下一秒,就忍不住渾身一僵。
姜小圓哪知道少年已經醒過來了,她只當是人死了,腦子裏面一時想著怎麽給他收屍,一時想著怎麽給他刻個碑……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嗝兒,不知怎麽回事,想到昨天少年半夢半醒地時候還為她擋風來著,她就忍不住悲從中來,剛剛扁扁嘴又想要哭——
黑暗中,那一把輕柔磁性得幾乎讓人沉溺其中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病中的沙啞,“別哭了。”
這聲音非常有辨識性,姜小圓怎麽也不可能聽錯,她的哭聲戛然而止,一個沒坐穩就從床上栽了下去。
姜小圓飄起來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詐屍了,好一會兒理智回歸,才發現自己鬧了個烏龍——涼了是因為退燒了,不是死了。
少年有些艱難地坐了起來。
只可惜他燒了兩天,渾身乏力,幾乎是才坐起來,又重重地跌了回去。重復好幾次後,長發垂下來、面色蒼白的少年才終於緩緩坐直了身子,靠坐在了墻壁上。
此時天邊已經隱約泛出了魚肚白,半明半暗的光照在少年俊秀異常的面容上,讓人看不清神色。
偏殿屋頂不再漏水,漏風的窗戶被七拼八湊地修補好,外面寒風凜冽,這間破舊的房間卻仍然溫暖。
她看起來不像是傳說中的妖怪那樣,給予他幫助的小動物似乎很窘迫,仿佛是好不容易七拼八湊地弄好了這些……恐怕變出一間華屋美室,也沒有這種妥帖的用心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