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胭脂漬

此時, 單純的一根筋·圓只是覺得心中閃過了一些不妙的預感,卻並沒有仔細去想少年的語氣究竟是哪裏不對。

少年微微有些出神。

其實早就在很久以前,他就能夠依稀想起來了夢境裏的許多事, 但是今天早上醒來之後, 他第一次記起來了全部的內容。

在她不在的時間裏,少年早就體會到了思念瘋漲的滋味。

看書時沒有她在書上打滾,睡覺時沒有她在耳邊嘰嘰喳喳地講故事,就連撤離的時候下意識地去袖子裏想將她換個安全的地方, 都是一片空空蕩蕩。

有時候下意識地叫一聲“圓圓”,回應他的都是一片空寂。

要不是玉佩還能聽見她的聲音,可能思念已經將他淹沒……

他對夢境的態度一開始是困惑的, 但是她不在他的身邊, 或許能夠在夢裏見到她, 也算是一種安慰。

但就在今天, 他第一次記起來了夢裏的全部——

或者這根本不像是夢,更像是突如其來多出來的一部分記憶。

夢境裏的陳秋,沒有在永嘉十三年遇見他的小神明, 而是孤零零地度過了那人生最淒慘落魄的時光。一直到了他生命的盡頭,他才終於遇見了此生唯一的救贖。但是夢境裏, 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陳秋無比清醒地意識到, 如果沒有遇見他的小神明,那應該是他本來的人生軌跡。他本來就是一只孤魂野鬼, 如果不是他的小神明給了他一個“家”, 他大概會和夢裏一樣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後, 安靜地等待著死亡。

他開始思考, 這真的是夢麽?

一直到記憶定格在了那柔軟地像是春天櫻花般的唇瓣上, 甜蜜的滋味像是一塊甜而不膩的飴糖。

他肖想了許久、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的小神明,就連夢見她都仿佛是褻瀆的小神明,卻被夢境裏的自己摟在了懷裏,擡著下巴肆意親吻。

嫉妒在瘋漲,妄想在滋生,像是春天積雪下的芽苗,即將破土而出。

想到那個老東西的所作所為,他就幾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暴戾。

就連紅鳩的紋路都因為捏緊而起來的手上青筋一起浮現,鮮紅如血。

他聽見有人在內心嘲諷道:

只是做了你肖想許久的事,生什麽氣?

你夢見她的時候,不正是這樣想著,掐著她的腰,逼著她吻你麽?

裝了那麽久的聖人,就真的覺得自己清心寡欲了?

他聽見自己讓那個聲音閉嘴,但是那個聲音卻笑得充滿了蠱惑。

承認吧,當你第一次見到你的神明的時候,你想的哪裏是永世虔誠?

你想的不就是把她困在你身邊麽?

你對她那樣好,不就是打著溫水煮青蛙,將人寵得離開你就活不下麽的主意麽?

你肖想許久的事情,就不許我做?

少年深呼吸了一口氣,一直到了水都涼了,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果然,心底嘈雜的聲音終於漸漸地消失了。

但是紋路未曾消散,心底破土而出的妄念,在那個親吻後,再也沒有辦法抑制住地滋生。

他曾經試圖抑制那些不恰當的妄想,但是他終於屈從了自己的內心。

裝了那麽久的溫潤如玉,卻不可能裝一輩子。

少年不再控制那種滋長的欲望,放縱自己的橫生的欲念,露出了最真實不加掩飾的本性。

一直到她反反復復地念叨著想他的時候,他只覺得想笑。

是呀,他也想她了。

卻也不是小姑娘想象中的那樣,哥哥想妹妹了、許久不見的親密的朋友見面的思念。

他想見她、想和夢裏一樣吻她,還想把她牢牢地困在懷裏,做更加過分的事。

你看,他等了那麽久,呵護許久的許久的小苗苗,都要被人摘了,他還能夠大度地說不在乎麽?

不,他實在是個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人。

夢裏不過是一個吻都能把她嚇成個小鵪鶉,她哪裏知道,他聽著她天真又直白的話語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什麽東西呢?

只是她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秋秋,其實和夢裏那個暴君沒有什麽區別。

水聲傳來,少年披著浴衣,發梢還帶著一點兒潮濕的水汽,聽著玉佩對面小姑娘的絮絮叨叨,他來到了沙盤前,對著上面小姑娘所在的洪州微微出神。

這樣沐浴後翩然似仙的俊秀少年,連指尖都是漂亮得仿佛玉雕,但是那根手指卻輕輕地在洪州上拂過,他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漂亮的丹鳳眼尾紅蝶振翅欲飛,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距離小姑娘變成人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

對金的最後一次作戰也終於偃旗息鼓,奪回了北境一個軍事要塞,插上了代表著蕭將軍黑蛟軍的黑色旗幟。

這持續了一年的拉鋸戰,終於結束了。而他在北邊的使命,也暫時告一段落,可以準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