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紀箏的整個面頰微微發燙, 徹底從剛才的瞌睡中被驚醒,又仿若被噩夢魘住了一般有些渾噩。

他猛地在龍椅上坐直了身,雙手攥緊了扶手, 仿若炸了毛的貓,微躬起了脊背緊緊貼住了椅背。

夢裏的明辭越, 陰沉, 危險,居高臨下。現實中的皇叔,溫潤, 可靠, 仰視著他。

而現在兩者逐漸合二為一。

穿書這些天見過的明辭越永遠一身玄甲, 低調到不能再低調, 仿佛一道影子緊緊隨在他身後,絲毫沒有半點主角作風。紀箏任他抱,任他伺候, 任他保護,有時候都快忘記自己只是個皇位上的暫代者。

可現在明辭越真的換上刺蟒朝服, 一步步逼近過來,卻讓紀箏忽地想到了書裏自己被逼退位的那一天, 也是如此,被死死壓制。

不是不願退位, 更多的只是被攫住脖頸的本能危機。

明辭越眉頭壓得很低, 毫不掩飾地直直望過來。

這人本身便從不缺主角該有的樣貌和氣量,劍眉星目,氣場壓人。

他在看什麽呢?看皇座,一定是在看皇座,只能是看皇座……

“聖上, 聖上?”李儒海躬身貼近了喚他,“該接劍了。”

紀箏猛然回神,李儒海遞給他了一把白玉長劍,劍身通潔無暇,光滑無損,一條栩栩如生的白玉龍張牙舞爪,盤旋作劍托,張開大嘴,吐出劍柄。

劍柄朝他,劍尖則正對階下。

這是要幹什麽,斬除謀逆,殺……殺人?

“這劍……朕做不到!”紀箏咽了咽唾沫,剛撚起劍柄就縮了一下手,劍磕到他腕骨,悶響一聲,重重掉落回去,得虧著李儒海的手還墊在底下。

底下眾人有些驚詫,目光全部匯聚了過來,甚至還有站在偏僻角落的用氣聲悄聲議論,

“這白玉劍說到底聖上是不想賜啊。”

“又不是自己的親叔叔,肯定生分。”

“璟王就是再有才能,終歸原姓是明,入不了宗祠,可惜了……”

“都說聖上平日只將他作侍衛使喚,那天突然要賜白玉冠,更是當著西漠的面譏諷他出身差野心還大。”

明辭越擡頭仰望高位上的少年天子,一下便讀懂了他壓在冷靜下的失神無措。手撐在頰側的紅印還未消,眼尾紅紅的,滿是剛睡醒的懵懵然。

他不聽底下的騷動流言,勾了唇有些無奈,微微張口做嘴型,“劍,賜劍。”

紀箏:……睡懵了。

原來是賜劍,紀箏定了神,回憶起這還是自己的主意,許下的白玉冠是顯然不能給的,可天子之諾又不能收回,便用這把白玉劍做替代。

他雙手托起長劍,起身之時,明辭越跨步,掀袍跪了下去,跪在他的金靴前,龍椅下,正沖著他的雙膝之間。

雙手微微高舉過頭,微低頭,面容隱在寬大袍袖後。

紀箏看不清明辭越的神情。

李儒海繼續念到:“今傳璟親王明辭越,乾英殿面聖,嘉獎其冬狩有功,聖上親賜……”

“這把白玉劍乃名月追劍,高祖長兄為高祖戎馬倥傯一生,平定南疆有功,後追授軍功時鍛造此劍,從此歷代只傳親王……”

“太皇太後……”

“皇祖母?”紀箏動作一頓,太皇太後怎麽趕過來了?早朝賜劍之事他並沒通告太皇太後。

不過,雖說他無權無勢不理朝政,任由這老婦人垂簾聽政肆意把持,但二人面子上還是和和睦睦。太皇太後總不至於當眾去拂天子顏面。

李儒海瞬時熄了聲,不敢再念聖旨,閃去一旁要攙扶她。

“沒事,你們繼續。”太皇太後隨意揮了揮袖,不在意地晃去一旁竹簾後的位置,“哀家就是過來知會聖上一聲。”

“朕都知道。”

紀箏當然知道這劍歷代只傳同姓親王,先帝兄弟子嗣不興,無人能傳,這劍兜兜轉轉又被收回國庫。他還知道這劍象征著賜予了親王護國之權,以及一次免死之權。

總而言之,就是讓璟王坐實王爺之位,離攝政奪位更近一步。

“可朕就是要賜。”紀箏強硬道,順便發揮一下小天子人設,“璟王武功高深,膽識過人,將西漠人比得屁滾尿流,還將那三千只羊奪了回來。只要能逗朕高興的,朕都要重重賞賜,一把白玉劍算得了什麽。”

“況且他西漠也敢瞧中朕的璟親王。”

他裝出一副懶散恣意樣,輕佻地瞥了一眼袍下之臣,“璟親王不會嫌棄朕的白玉劍,心思偷偷跟著西漠人跑回西疆大漠了吧。”

底下一片沉寂,又憐憫又心驚地瞧著台上,瞧著聖上又開始羞辱試探璟親王了。

“臣……”

不待明辭越說完,紀箏輕掀袍擺,任由玄色袍角上的龍爪飄過,拍在明辭越的臉龐上。他俯下身,湊近,清稚的少年音,驕縱挑釁極了。

“皇叔,跟朕說說,你還想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