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4頁)

而他卻又難得地緊張了。疾步在路上,他都能伸手觸及自己心臟處傳來的劇烈悸動,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手心早就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液。

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臨陣握住紅纓長槍的時候,毛頭小子,眼中還有對戰場的炙熱,血液在身體裏橫沖直撞。

明辭越也害怕,害怕自己再多停留半秒,就要經不住小聖上的請求,將他貼身帶著,帶上戰場,讓他與自己策馬並驅,肆意沖撞,見識一番大燕陣勢,金鼓曉戰,殺氣陣雲的場面。但他又深知兩人的身份任性不得,紀箏不是他,不是出生將門的粗糙賤命,刀劍無影,保護好自己的萬無一失對於聖上來說,才更應是使命。

他不是沒有看見,不是沒有發現,少年人蓬勃的英氣,自瞳孔,自周身向外野蠻地迸發,那是完全遏制不住的生長的本能,讓人膽懼,也無限魅惑,無數次攫住明辭越的視線,讓他根本移不開眼,讓他即便已經困厄受制多年,一顆心在走入遲緩蒼暮的半途中,下意識地張望靠近。

這才半年多,一洗曾經沉爛枯萎的氣息,那人究竟變化了多少?

明辭越知道,用不了多久,再多給聖上一些時日,他就會在軍務,國政各個方面完完全全超過自己。一只羽翼漸豐的雛鷹,張開翅膀的那天才恍然自己本就是天空的主宰,根本不需要其他鴉雀的領路。

形勢緊迫,他不再多想,簡單跟副將交代了布置,順便囑托他分出一支隊伍將昨日剛到的黃士德一行人護送回去,做完這個他便直赴營地前方,按規矩,聽到號角聲,所有士兵應該不用發動,已經自發集結在那兒了。

而他剛一走近,便聽到了那邊傳來一個清脆利落的聲音,“所有將士聽令——”

那個馬上的背影,戰甲緊縛在白衣之上,勒出了如楊樹般堅韌挺拔的腰腹線條,有一滴汗珠沿著發鬢滴下,看得人半晌回不過神。

“你們皆是大燕的好兒郎,背井離鄉,拋妻棄子,在這邊疆吃沙子,挨風雪,拋頭顱,灑熱血,你們的所作所為,朕看得到,大燕看得到,你們的子子孫孫都會看得到。今日傷殞於此的,皆按五等功勛禮制厚葬,大燕會替你們贍養妻兒老母,每戶每月五百錢撫恤,今日凱旋而歸的,一律算軍功,依軍功大小封官賜宅,安居樂業。”

紀箏好似聽到了明辭越靠近過來的馬蹄聲,從馬上回過頭來,一身玄色,生得俊美颯爽,意氣無雙,兩人的目光相碰,是君臣同行的默契,更是愛人欲.望的炙熱。他不回頭地揚聲道:“朕許諾,一旦邊疆安定,你們皆可放下兵刃,回去家鄉。如果不是有想保護的人,沒有人想要戰爭,朕也不例外。”

明辭越聞此言,百骸為之一顫,緊接著他便看見,那烏泱泱的數萬兵馬齊跪下去,片刻的靜默,繼而連聲高呼聖上萬歲,戰馬嘯鳴,聲音震雲之響,響至十裏之外西漠人的戰場。

他與聖上,一前一後,並駕齊驅,一同在玄黃天地間,俯瞰著這場聲勢浩大的朝拜。

緊接著,聖上又傳喚他,“明辭越,此役朕只要贏,不要輸。”

明辭越翻身下馬接旨,撩袍俯首,同萬千兵馬一樣,跪伏在那位少年天子的腳下。

九五之位,天地獨尊,不過於此。

他一擡頭便又看見了聖上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的光,像是放完狠話,回味過來的余韻,用力之後臉上散著熱的紅暈還未消散,心底卻又在小心翼翼地掂量,念叨,【皇叔,這樣說……可以吧?】

明辭越淡然一笑,領命之後轉身上馬,“傳令下去,營地我們不會再回,糧草我們帶不走也不需要,全部燒掉,今日便是最後一役。”

……??

紀箏也沒想到,他一個氣氛組的,情緒上頭,撂挑子說了只要勝仗不要敗仗,明辭越還能跟他比著放狠話,說最後一戰就真的最後一戰,為了不留後路也不便宜西漠人,竟一把火將整個營地燒得幹幹凈凈。

也怪他來得時日不巧,明明是來押送糧草的,到最後差點成了拖油瓶。

他們來不及再裝車糧草便不得不急著在護送下往回趕,為掩人耳目,避開零零散散的西漠埋伏兵,他們繞了不少路,速度比來時慢了不少,多挑了些小村落裏經過。

這些村子人丁稀少,災民流民甚多,皆是些曾經受過西漠部落的掃蕩,眼下剛被收復,緩慢恢復中的。紀箏身上也帶什麽別的,只有些糧食是那夜未來得及卸車的,如今那邊的最後一役如火如荼,這邊便幹脆一路走,一路安撫發放糧食,安撫流民。

來時用了近二十天,返時已快一個月,而在他們離開軍營的第三日,那場“最後一役”便已毫無懸念地結束了,獲勝是書裏的結局,也是書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