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頁)

紀箏一後仰就能蹭到他未帶青碴的下頜,刺刺的,讓紀箏突然發覺,離開明辭越的這三年,自己真的高了很多,很多。如果沒有意外,他本是可以微微擡頭就凝視到明辭越眼眸,不用踮腳就可以輕易吻到。

如果沒有意外。

女子又笑,笑得生姿,“我問的你,沒問他。”

明辭越頓了頓。

紀箏搶先一步替他作答,帶著濃濃敵意,“成了,也成了,不勞您操心。”

明辭越只是笑,低下頭帶著春風沖他笑。

女子瞧在眼裏,心裏滿是懷疑,這哪裏是相處時日不多的叔侄,這分明是相依為命的一對人,一家人。都怪那笑笑得太溫柔,太寵溺。

為何蒙著布的瞎子,眼睛裏也會盛滿愛意,只叫旁人一個個都成了張不開口的啞巴,醉死其中。

“聽小公子說他父母去的早,也是可憐……”女子又多瞧了一眼,輕嘆,“長嬸如母,還是令室多照顧著點,教養不能離了母親。”

她頓了頓,又補充,“一個不夠,就多找幾個,也是為了你家小公子好。”

她越說那少年郎的臉色就越沉,僵硬擠出幾個字:“一個,夠了。”

女子皺眉:“怎的,你那嬸嬸待你不好嗎?”

“好,很好。”

“那就是……”

女子忽地又調笑起來,“怎麽,這麽大都成家了還舍不得你叔叔呀,總不能賴人家一輩子。”

紀箏已經面色鐵青到說不出半個字了,原明強忍著笑說帶她去取剩下的銀兩,這人才面如春風地走了。

他二人剛一走開,紀箏就快步上去關門,明辭越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也跟著調笑,“我侄,可還對嬸母滿意?”

紀箏咬唇低頭,砰地一聲,門帶上了,外面的日光與風花都消失不見了,屋內瞬間暗淡沉寂下來,不過明辭越那裏興許感受不到。

兩人間的氣氛重新沉寂下來,眼瞧著明辭越又恢復了那種謙恭而疏離的狀態。

眼睛怎麽了,眼睛究竟怎麽了?明明不相見就用不著這樣,明明黎嬰就是信口亂言胡口亂編,明明故事裏沒有這樣……

他的心裏翻江倒海,連帶著胃裏絞痛起來,整個身軀在原地微微搖晃,好不容易開了口,卻又要逃,那麽平淡,平淡到懦弱地寒暄一句:“叔父是過來看看的?怎麽不早說。”

“嗯,這次順路沒想到會碰上。”明辭越認真回道,“下次,下次提前知會聖上。”

紀箏冷靜地走過去,嘩啦一腳絆倒了一片花盆。

下次?下次是什麽時候,一次將他捉回京,哪還會有下一次。

“拿那麽多錢租這破院子做什麽,還租十年……”他想起這事就憋氣,咂咂嘴,“十年的租子恐怕比買個三五間這院子都要貴。”

“沒什麽,比在這建行宮便宜多了。”明辭越笑笑,繼而又沉吟道,“租十年,十年……”

“說不定聖上十年後就回去了呢,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總有個盼頭。我怕要是買下這院子,就沒得等了。”

“叔父渴麽?”紀箏有些慌張地打斷,“我給你倒點茶。”

誰料明辭越先他一步起了身,“是臣該給聖上倒。”

那茶壺茶盞分明就在明辭越手邊的八仙桌上,紀箏卻瞧見他起身摸索著,推開屏風往內屋走,這恐怕不僅是沒了視力,更是連習武之人內力觸感都消失下的反應。

他的心頓然涼了半截,攔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他進了內屋,“那裏別……”

屏風霍開,仿佛將他的這三年,完完全全曝曬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一個皇帝,出走朝堂,逍遙在山水之中都幹了什麽?途徑西疆,從牧民手裏見了張好狼皮,又至北山,看中了條金棕馬鞭,揮下的一瞬割裂長空,再轉南越,他踏過苗民的雨林沼叢,只為尋得一把澱銀彎刀……

明辭越二十七的生賀,登基臨朝的賀禮,二十八的生賀,西擴疆域的賀禮……每每都是腦子還未反應過來,錢袋就自己動了起來。

他也曾偷偷選過最上等的綢緞布料,染成明黃,無法請人繡出龍圖騰,便自己琢磨著繡花,夜裏煤油燈下,繡出了幾條扭扭曲曲的小蟲蛇。

他覽盡山河,逍遙又不瀟灑,是被掛上了紙鳶線的遊雲,從此與那片大地牽扯不斷。

眼下紀箏仿佛被公開處刑,明辭越就呆在這座他親手打造的藏寶屋、禮物屋裏,被包裹環繞,身後墻上,數件寬肩窄腰的獸皮大氅,左手桌上還有彎刀。他只要隨意一伸手,就能揭穿紀箏,揭穿他強行披上的體面與平靜。

可明辭越偏生還看不見,讓紀箏無法阻攔辯解半分。

“你就站那兒別動了,水太燙了是剛煮開的,你的眼睛……”談到這個紀箏又說不下去了,只默默過去,從受潮的紙包裏取了茶葉碎子,動作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