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遙遠的相連(第5/5頁)

“我爺爺轉出ICU了。”

“那太好了,是好轉了嗎?”

“也不是。只是能轉出來了。在ICU裏面只能從小窗看他,他看不見我們,萬一……爺爺就只有一個人了。所以一旦可以出來,他就想出來,但也不能進普通病房,還是重症加護,每天只讓一個家屬陪。這幾天都是我。”

陳見夏想為自己向他傾瀉出的刻薄和沒傾瀉出來卻清清楚楚浮現在心頭的惡意與仇恨道歉。她在他最難過的時刻和他吵架,罵他靠不住,李燃聽到了是什麽心情呢?

“李燃……”

“我等了你一個小時,看你房間關燈了我以為你去洗澡或者買東西了,很快就能回來。你在外面嗎?”

“初中同學找我一起吃飯。難得……難得聚一次。”難得個屁,她哪裏是愛聚會的人。語言會在不經意間塑造人,她從小聽多了大人這麽講,此刻隨口便講起一樣的套話。

但卻無數次拒絕李燃一起吃個飯的請求,因為“耽誤學習”。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見夏快步跑起來:“我馬上就到了,馬上,還有一個路口!”

“我上車了,都開到西橋了。”李燃笑了,“你別跑啊,我都聽見你喘了。慢慢走,到宿舍告訴我。”

陳見夏回到宿舍,看著窗外路燈照耀下空蕩蕩的街道,半晌扭亮台燈,從外套的大口袋裏掏出了下午剛買的那本薄薄的尼采。

我們還不認識自己。

我們從來不去尋找我們自己。

生命只是體驗,此外還跟什麽相幹?

陳見夏愣愣地看著序言那幾行字。

2006年暮春一個平凡的周日,狹小的宿舍角落,一個來自小縣城的、清晰又糊塗地成長著的平凡女生,好像聽見了來自遙遠時空的召喚聲,告訴她,她瑣碎生活中所有緊迫、重大而苦痛的難題,都指向同一個母體,分散世界各地的人類一代一代地以不同語言不同方式詢問著,詢問著。

可那連接太微弱了。母體從來沒有回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