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落大雪(第3/3頁)

李燃又想伸手拉她,“我話沒說完,我剛才的意思是……”

“我很冷。”

陳見夏平靜地重復了一遍,“我真的很冷。我想回家。你願意再遷就我一次嗎,讓我跟代駕一起上車?”

“你真的長大了。”他說。

李燃輕聲說,聽不出情緒,“你以前總莫名其妙的,第一次來吃串串,就因為我說我認識二班很多學習好的人,你突然就跑了,跟背後有狗攆你似的,招呼都不打一個。後來才知道是回宿舍學習了。……我剛才是真的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

見夏跺跺腳,不接話:“我們到底為什麽不能上車說?”

“因為我在這個地方說錯話了,我想在這裏把它扭回來。”

就像你一天跑我們教室三次折騰那兩台CD機?當時看似無厘頭,現在回想起來,倒是極為堅定自洽——恩怨當場解決,李燃要的只是他自己痛快。

那時候陳見夏只是個給他造成了一點困擾的陌生女同學,他要解決她。

後來他給了她許多溫柔的等待,遲遲不回的短消息,綿延一個月也理不清楚的小別扭……現在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時候。

“我不要。”陳見夏堅定搖頭,“我上車去了,除非你把我轟下來,那我的確沒辦法。”

她朝著已經發動的車走過去——依然坐在了副駕駛。

李燃只能坐在後排,一路無言。

到了陳見夏家樓下,李燃說我送你上去吧,你們樓下太黑了。

“不要。”

不是不用了,是不要。李燃聽得懂。

“你這麽多年也沒少談戀愛吧?”李燃忽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沒別的意思,一種感覺。”

駕駛座上的代駕尷尬得像要試圖原地融化焊進方向盤,假裝自己不存在。

“嗯,”陳見夏終於回頭,看著他,“學到了很多。”

陳見夏回到家,輕聲敲門,沒有用,最後只好按門鈴。

小偉果然戴著耳機在打遊戲,門鈴驚動了鄭玉清,見夏應付了她幾句,只說自己去透透氣,鄭玉清看她一身打扮也的確不像出去“鬼混”的樣子,放下心來,只埋怨她大晚上抽風。

見夏從沙發上撿起手機,看到兩個來自公司的未接來電,四條新微信,一條短信息,來自李燃。

“你進家門告訴我一聲。”

她回復:“安全到家了,謝謝你。”

陳見夏想問他正確的銀行賬號到底是什麽,琢磨了一下,決定算了。他自己都說是他盯人的舉動讓小女友吃醋了,故意貼過去找郎羽菲的碴兒,她又何必為了爭一口閑氣重新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人窮志短,前方還有一塊門靜脈陰影籠罩著,她已經無恥過一次,不打算因為今晚挨了挫就裝清高。

陳見夏站在窗邊,看見樓下那輛車始終亮著車燈,沒有走。

但李燃也沒有繼續給她發信息。

陳見夏隱約猜到了他在等什麽,就像今晚他一再重復的那樣:陳見夏,你沒有什麽話要主動跟我說嗎?

她看著新家的白色塑鋼窗。小時候,到了這個季節,無論學校教室還是普通居民家家戶戶都會著手封窗子,白色膠帶一層貼一層,封得齊齊整整,只留一兩扇用作通風,否則呼嘯的北風會從每個縫隙鉆進來。她在振華做勞動委員的時候也指揮大家封窗——這幾乎是各種校內勞動裏同學們最喜歡做的事情了,有季節更替的儀式感。

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不需要了。和新型塑鋼窗一樣,人也活得嚴絲合縫。

雪越下越大,許久許久之後,車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