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西北邊塞之景和京城迥然相異,立冬不久已是寒風似刀,胡天飛霜。山銜落日沙如雪,大雁哀鳴孤城閉。

去年冬天,西夏從大瑜手中奪走雍涼,辱殺主將,並以屠城相脅。一年後的今日,邊塞風景如舊,城內外之人卻早已攻防互換。大瑜軍於一月前在城外紮營,這一月來,他們按兵不動,養精蓄銳,只為最後一戰。

養精蓄銳的日子相比攻城拔寨的時光總會無聊一些。養著養著,某個熱血少年就養不住了。

“大將軍,我們整頓兵馬已經有一個月了。”這是十日內,武攸遠的第三次請戰,“在這之前,我軍連續攻下廣陽,蘭沽,涿縣等數座小城,士氣大振,這正是一鼓作氣,直取雍涼的好時機。再耽擱下去,將士們難免有所懈怠,囤積的糧草也要告急了。”

顧扶洲抱臂看著沙盤上的西北地勢,靜默不語。

“武將軍此言差矣。兵法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雍涼乃西北要塞,古往今來均是兵家必爭之地,城防堅固,易守難攻,豈是廣陽,蘭沽那幾座小郡能比的。”說話的人名叫史沛,是西北軍裏的老人,官拜四品宣威將軍。

顧扶洲看了史沛一眼。此人以愛兵如子聞名,雖已征戰多年,仍會為每一個兵士的傷亡而痛心疾首。對史沛來說,減少我軍傷亡是頭等要事,他寧願贏得沒那麽漂亮,也要護住麾下將士。這是高尚的品格,顧扶洲很欣賞他。

武攸遠反駁道:“攻城是難。可今日攻城難,難道等下去攻城就不難了麽?既然都是遲早的事,為何不速戰速決?”

顧扶洲按了按眉心,道:“攸遠,熱血是好事,但你這血未免太熱了,蚊子喝了你的血嘴巴都要燙個泡。”

在西北一待就是一年,顧扶洲也懶得費勁維持自己的高冷人設,怎麽隨意怎麽來。武攸遠等人震驚過後,也漸漸接受了顧大將軍的新人設。他們聽西北的老兵說,當年顧大將軍身中劇毒,從閻王爺那撿回一條命後就已性情大變。那時的顧大將軍簡直離譜,現在他還算好的,至少不會一天到晚睡懶覺。好在無論是哪種性格的大將軍,都不會帶他們打敗仗。

顧扶洲的話武攸遠還是能聽進去的。他到:“但請大將軍賜教。”

“你忘了去年冬日,趙將軍是怎麽丟的雍涼了。”

“我沒忘。”武攸遠迅速道,“去年,趙將軍被困雍涼,大雪封路,糧草無法送達。彈盡糧絕之時,趙將軍大開城門,殊死一戰,不敵西夏精銳,戰敗而亡。”

顧扶洲道:“還不明白?”

武攸遠的才智全點在了兵法上,顧扶洲這麽一說,他便懂了,眼中一亮,道:“大將軍是想和去年一樣,耗其糧草,逼得他們不得不開門求戰?”

顧扶洲頷首道:“沒了廣陽,蘭沽,涿縣等郡,雍涼的糧道已經被封了,再大也是一座孤城。我們有源源不斷的糧草供給,而城中的西夏軍只能坐吃山空。只要形成對耗之勢,再攻城時我軍傷亡至少能少一半。”

史沛對顧扶洲所言無不贊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妙啊。西夏便是把廣陽等郡所有的糧草都帶到了雍涼,再加上雍涼城內原本所囤,最多能讓他們支撐五十日。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再等半月,敵軍要麽餓死,要麽和趙將軍一樣開城迎敵,軍心必亂,那時我軍已經養精蓄銳了兩個月,還怕拿不下雍涼麽!”

武攸遠一番沉思,也認為對耗乃上策,但他仍有疑慮:“西夏需要糧草,我們也需要糧草。對耗之勢的關鍵,是我們能耗得過西夏。”

顧扶洲轉向沈淮識:“我們的糧草還能支撐幾日?”

沈淮識道:“不足十日。但林太醫在信上說了,江南有一大批糧草已於月初走水路北上,到軌州再轉陸路,想來用不了多久便能送到大營中。”

史沛激動道:“這時間絕對夠!”

“前提是糧草能順利送達。”顧扶洲衡量之後,道,“淮識,麻煩你回軌州一趟,親自押送糧草到雍涼。”

沈淮識道:“我這便動身。”

商定過後,顧扶洲又和武攸遠對起了攻城所需軍械的數量。史沛見狀,忍不住道:“大將軍此次回西北,著實變化不少。”

“嗯?怎麽說。”

史沛道:“兩年前大將軍在西北時,一到議事時就頭疼,凡事都讓趙將軍做決策,哪會像現在這般,事無巨細,莫不過問。”

“沒辦法,太想贏了。”顧扶洲低笑道,“我不能死的。”

西北戰事已到最後關頭,為了這批從江南運去西北的糧草,林清羽已有三日未曾合過眼。那一批糧草,至少能讓西北大軍支撐一個月。如今諸事皆定,他總算能心下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