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如果想要盡可能地用惡意揣測費奧多爾能做出怎樣的事,那黑宮星能想到的實在太多。

小時候一起玩策略遊戲時,費奧多爾總是可以用最溫和的笑做出最殘忍的戰略,連同自己一起犧牲掉,也要獲取勝利。

而與之相反,黑宮星為了盡可能避免死傷,哪怕讓自己受傷,也會選擇最大的保存兵力和民眾的戰略。

一開始,費奧多爾幾乎是碾壓性的勝利。但就在小黑宮受挫、不想玩了的時候,他又有意放水,反復用同一套路出擊。等到小黑宮破解了,又再來換新的套路。

黑宮星也說不清那個時候費奧多爾到底有多少種套路,可是玩的久了,他便有一種直覺,覺得費奧多爾下一步會用什麽戰術。

這一種直覺一開始只在策略遊戲裏,後來逐漸衍生到將棋、圍棋等遊戲,再到後來就自然而發散到生活裏。

很難說聽說虐/待費奧多爾的父母意外死亡的時候,小黑宮想象出了多少種情況,以至於悲傷、又那樣堅決地開口。

黑宮星已經不記得了。

同理,他也不記得自己有多少次懷疑過費奧多爾,又否定自己,最後加深對費奧多爾的愧疚和懷疑。

但這次他已經沒辦法否定了。

黑宮星完全可以想象,對方是怎樣優雅又從容地一邊演奏著大提琴一邊制定著方法,一個一個棋子放入,又一個一個拋棄——大概棋子本身也是他所想要肅清的吧。

他也完全可以想象,那個身形單薄的青年,是怎樣勾起伏黑甚爾心底最隱秘的不安和不甘,最終被他驅動著、不自知地被他誘導著走向了他想要的步伐。

黑宮星知道伏黑甚爾不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相反,他很聰明,而且敏銳,宛如一頭蟄伏已久的野獸,有著絕對的理智和判斷能力。

但這樣的人更容易被自己的欲望所利用,自以為是地按照自己認為在可控範圍內的程度行動,卻不知可控範圍在他決定的那一刻已經改變了。

而費奧多爾最擅長的,就是文字遊戲和選擇遊戲、還有輕巧地勾起人心底的欲望。

至於伏黑甚爾內心真正想要的……

黑宮星賭的不是他對伏黑甚爾的了解,而是他對費奧多爾的了解。

如果是費奧多爾在這裏,他會怎麽做?他會怎麽誘導伏黑甚爾做出這樣的行為?

——自尊。

利用天與暴君不被承認、連自己的忽視的自尊。

黑宮星賭了一把。

好在,他似乎賭成功了。

高大的男人宛如雕塑般靜靜地、靜靜地低下頭注視著他。明明是在俯視,卻在深深的宛如旋渦般的濃綠色中,氤氳出了仰視的感覺。安靜的有些異常。

黑宮星微微笑了下,很淺,因為蒼白的臉色顯示出一種特殊的透明感。

在那雙金色的瞳仁流轉時,一瞬間竟然有些聖潔。

伏黑甚爾久久地注視著那雙眸子,有那麽一刻覺得自己死去了,又活了過來。

他最終還是放棄了。

然而黑宮星一邊笑著,卻又一邊拍了拍五條悟的肩膀,示意對方可以放心出手了。

於是五條悟就毫不猶豫地把伏黑甚爾打了個半死。

因為伏黑甚爾的消極怠工和頻頻出神,他打到一半覺得沒意思,最後還是放過了對方。

正經說起來,如果他不顧一切用全力對付伏黑甚爾的話,現在的五條悟完全有實力可以光明正大把對方逼到這個地步,然後一擊殺了他。

但是經過了黑宮星一出,他又怎麽不知道對方的心思?

看著同樣因為黑宮星放棄抵抗的伏黑甚爾,五條悟半捂著臉,雪色眼睫垂在了指尖,宛如一只蝴蝶安靜地停留在了花間。駐足許久之後,他撈起了黑宮星,輕輕道:“我帶你去硝子。”

伏黑甚爾靠著樹,似笑非笑地抹掉嘴角溢出的血,聲音有些虛浮地詢問:“你,不殺了我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倒像是在忍耐著咳嗽、又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恍然感,就是沒有什麽生機。

五條悟站立在原地,頭也不回地嗤了一聲:“我這麽多年就栽了兩回,回回有你的事,整個咒術界我也找不出第二個,就這麽死了也算可惜——你就給我帶著好不容易搶來的命狼狽不堪地活著吧,別以為這麽簡單就可以過了。你倒是看看還有沒有下一次吧!”

隨便丟了一大摞話,五條悟絲毫不管他怎麽想的,大步流星地帶著黑宮星離開了。

等家入硝子治療好對方之後,五條悟手插著兜,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病床上的少年,悠悠道:“說吧,這次的橫濱之旅有什麽收獲。該帶的沒帶回來,不該帶的刻意要帶,我不覺得你一點防備都沒有。”

黑宮星垂著眼睫,抓著被子,有些不知從何開始講……亦或者不知道怎麽開口。

靜靜等了一會兒,卻遲遲不見對方開口,五條悟捏了捏皺起的眉心,嘆了口氣:“那你說說下一步要幹什麽吧,這樣總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