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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大廳內, 人流如織。陽光透過落地窗射入,在光潔明亮的地板上映出暖黃光暈。蘇春日穿梭其間,黑色高跟鞋在地板上發出清脆聲響, 回憶與現實產生短暫的交織,黑色高跟鞋逐漸變幻為了一雙白色球鞋。

多年之前, 那個穿著白色球鞋的蘇春日也是在這裏奔跑著。

那天, 她好不容易想出個還項鏈的理由, 忍不住去尋找半個月沒聯系的徐星辰,卻從導師那聽說了他即將出發去美國留學的消息。她發瘋般地奔到了機場裏,不斷撥打著他的手機, 但他卻始終沒有接聽。直到最後, 手機那邊傳來冰冷的關機提示音。

當時鬧過分手後,她篤定著兩人只是吵架,他會如往常般來認錯哄自己。她從來不曾料到, 他沒有留下只言片語,就這樣走了。

她一個人站在寬敞明亮的機場大廳內, 看著面目模糊而陌生的人群, 害怕無助到發抖。

在安檢口前,現實中的高跟鞋停下, 記憶中的白球鞋消失。

不論在回憶裏還是在夢裏,蘇春日都沒有追到過徐星辰。而這一次, 在現實裏,她在那一長排隊伍中看見了他清瘦的背影。

“徐星辰。”她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明明是那樣輕微的若有似無的聲音, 但像是心有靈犀般, 排在隊伍前端的徐星辰竟回轉了頭。

蘇春日站在原地,看著他緩步朝自己走來。

傷未痊愈,他的唇色比之前蒼白, 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眸鼻梁輪廓更顯,但仍舊是那樣清俊雅正,和記憶中的少年一般無二。

徐星辰在蘇春日面前站定,瑩白燈光下,他的雙眸被濃密睫毛遮掩,流轉著明明滅滅的光,讓人看不清晰。

今天站在徐星辰病房門前時,蘇春日始終思考著見到他的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麽。是禮貌的寒暄,是玩笑般提起過往,或者是直接感激他救了自己。思考到最後,也沒有定論。

而現在,當徐星辰站在她面前時,沒有任何猶豫,蘇春日閃電般伸出手,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啪!”

她力氣很大,完全沒有顧及他是個傷患,徐星辰的臉被扇得微側。

周邊有人圍觀,但僅僅只是注視片刻,便拖著行李箱離開。

滾滾紅塵,人來人往,眾人都有各自的旅程需要前進,無法為旁人駐足停留。

“徐星辰,你以為自己很偉大嗎?”她開口,聲音盡量保持著平靜,但顫抖的聲線卻如何也抑制不住:“恰恰相反,你自私,你懦弱,你虛偽!在一起是兩個人的事,憑什麽分開時,都由你一個人做了決定,我卻連了解真相的權力都沒有?”

蘇春日以為自己會哭,但沒有。她雙眸圓大,黑白分明,只是眼尾上翹,顯得嬌媚。此刻,眼淚在裏面打著轉,卻始終用力撐著,沒有落下。

他說她配不上自己,用這樣拙劣的理由與她分手。摧毀了她心中那個視若世界的少年,殺死了那個以感情為生命的少女,讓他們過去的愛情變得殘破無光。

他們被奪走了,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憤怒令她渾身顫抖,眼前的徐星辰也跟著顫動的淚水變得模糊虛晃:“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嗎?你有什麽資格讓我們的過去變得不值一提?你有什麽資格判定對我而言,真相和謊言哪種傷害更大?徐星辰,你把他們還給我!通通還給我!”

她最終還是哭了。

為曾經那個蹲在機場裏,淒涼無助,只得環抱住自己的少女蘇春日而哭。

她捂住面頰,淚水從指縫間溢出,從掌心間滾下,積聚了多年的淚水,傾巢而出,無法止息。

她哭到歇斯底裏,酣暢淋漓,無所顧忌。

然後,她感覺自己被一只輕柔的手摟住頭,輕按在了那副溫暖肩膀上。鼻端,溢滿了清爽的沐浴露香氣。

徐星辰的聲音,從她頭頂上方傳來:“你說得對,我從來都不偉大,不勇敢。”

沒有任何分辨,他就那樣坦然承認。

“我相信,知道真相後,你會陪著我。即使我發病,變得不再認識你,傷害你,你也會一直陪著我的。”像是過去無數次不厭其煩為她講解著物理難題那般,他的聲音,安寧,平和:“但是,是我先不要的……是我不要愛情變得這麽艱難,是我不要看著感情一點點腐爛消亡,是我不要你犧牲,是我不要對你虧欠。是我,在你和自尊面前,選擇了後者。”

徐星辰始終按著蘇春日的頭,不讓她擡起眼看自己。他動作是那樣溫柔,但態度卻那樣堅定。

“對不起,我已經什麽都給不了你了。”

過去和未來,他都還不了了。

“可是呀,星星,你已經是最好的星星了。”

他的星星,已經成為天上最璀璨明亮的星。過往的黑暗,只會是光明的映襯。她會在無垠星空下,自由翺翔,享受永恒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