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誓言(第2/3頁)

她一邊說,一邊向另一頭瞄著:一個年老的家仆、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看衣著打扮、行事氣度,確實是家底不差的士族子弟。

蕭玄謙對她的忍耐度已經達到極限,但因為這句話問到節骨眼上了,他磨著性子說了一句:“小叔叔跟我生氣,不願意讓我留在這兒。”

方綽怡還沒琢磨出裏面的彎兒,就見到眼前高大的男人越過他身側,停到了謝先生面前。

蕭玄謙擡手按住他的手臂,壓低聲音道:“這是什麽意思?老師也擔心起我的終身大事來了?”

他這麽說話,就是真的生氣,而且又氣又無可奈何,抓著謝玟的手先是收緊,隨後又不自覺地放松,怕又讓對方感覺到威脅。

謝玟低頭翻了翻書,道:“你早些走,今天就碰不到她了。”

“就算您厭煩我、恨不得我滾遠些,可那天我說的話都是真的,不為了我,為了你在乎的別的東西,為了仰慕你、在意你的那些後輩,懷玉,我不再是你的阻礙,我會永遠成為你的助力,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他說這些話時,覺得心海熾熱如燒,這偏執難以醫治的病症仿佛就攥在對方手裏。蕭玄謙拉著他的手按在心口上,聲音低啞:“你別不要我了,我什麽都聽你的。”

謝玟默然片刻,他的手一直停在那頁書上,沒有動。

方綽怡沒聽到他們叔侄的低語,但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於是問:“難道蕭公子已有中饋麽?”

“有。”

“沒有。”

兩人一同回答。蕭玄謙盯著謝玟那張波瀾不驚的臉,要不是舍不得,他真想把這人這份出塵脫俗、清淡得體的面具給撕下來,把他這具渾身處處寫滿抗拒的皮囊骨肉都揉進懷裏,但他偏偏舍不得——還怕多動了一根手指頭,就又會讓他產生疑慮。

“有。”蕭玄謙重復道,“年輕時娶的,帶著孩子跑了。”

方綽怡被他說得震住了。

謝玟終於舍得開口:“方姑娘,他脾氣不好,你別見怪,我送你回去。”

他說完就放下書,指尖輕輕地拂過蕭玄謙的手,意思是讓他讓開點,然而手指剛觸碰到對方,蕭玄謙就忽地攥住他的手——這樣看起來,反而是謝玟自己把手送到他那兒去似的。

蕭玄謙拉著他轉身就走,大步流星地出門下樓,樓梯被踩得吱嘎作響。

眾人都沒反應過來,連童童都只來得及跳下床,連個影子都沒追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皇帝拐走懷玉,她跑過去扒著窗戶看了一眼,跟郭謹道:“老人家,你們公子光天化日地還有沒有王法!”

郭謹見怪不怪地提著披風追上去,笑眯眯地回了小公士一句:“有的有的,公子他就是。”

童童啞然無語,只得跟著玉獅子、連同一頭霧水的方姑娘面面相覷。而另一邊,謝玟被蕭玄謙一路攥著手拽了下樓,下樓時踩空了半步,一頭撞進對方懷裏,蕭玄謙一把摟住他的腰,扶他站穩。

謝玟擡頭退後半步:“故意的是不是?”

然而小皇帝一言不發,又勾住他的腰徑直走到牡丹館館門,悶不吭聲地把對方抱進了密不透風的馬車裏。這馬車原本是等候聖駕回京的,車駕中早有保暖的湯婆子,也直接讓蕭玄謙塞到他懷中。

謝玟盯著他看,蕭玄謙卻不看他,而是又像昨天那樣抱了他一下,這次卻沒松開,下巴抵著他的肩膀,聲音難受得發沉:“你只是怕我故態復萌,怕我不可救藥,不是真的厭惡我,是不是?”

謝玟嘆了口氣,道:“就算你說對了,但又能怎麽樣……”

蕭玄謙握著他的手,在他身前半跪下來,擡頭望著他。這是一種很少見的示弱姿態,就算艱難,但他也一步步退讓,一點點地割還那些暴虐的性格,他的眼睛漆黑幽深、除了急切懇求之外,再無其他。

“老師不願意跟我回京,那是我咎由自取,罪有應得,才讓你這麽失望、這麽懼怕,我空口無憑,做保證已經沒有用了,只能如實相告,坦白地告訴您。”他道,“一天看不到你,我的病症就會日日惡化下去,直到耗盡,最多三月,或是瘋魔、或是自裁,總歸是要病死的。蕭家無人,我要麽讓位給長姐,蕭天柔病才剛好,以她的心,接手下來注定勞心勞力,說不定三五天就能把人累死。湄兒不通政務,沒有手腕,更難以女兒之身為帝……要是我病得再重,我腦子裏最好的辦法就是賜封公士、傳位給謝童,讓老師來攝政。”

他頓了頓,說完這些話,好像冷靜下來一些,繼續道:“然而蕭家的死活又跟您有什麽關系,我不會這麽為難你的。只是我死了之後,京中沒有權勢手腕高到能篡位的宗室或重臣,分裂戰亂,在所難免。洛都處在要道,兵戈起時,這繁華的牡丹館恐怕動蕩得還更厲害,那位方姑娘、什麽頭牌芙蓉仙,還有青娘,一國之亂,難道就能幸免?老師要是同情她們,就也愛屋及烏,可憐一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