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離京
翌日天明,太後懿旨傳遍闔宮,說靜太妃厭倦宮中紛爭,將去安京舊宮安養。
旨意由太後身邊的嬤嬤送到欣雲苑,沉甸甸的暗色卷軸捧在手裏,顧燕時才算真正松了口氣。
有了這懿旨,事情才算有了定數。
而後兩日,欣雲苑裏忙忙碌碌地收拾著。她住過來的時間雖不長,添置的東西卻已有許多,單是衣裳就幾乎可堆出一座小山。
玉骨於是領著玉茗她們疊了許久的衣服,將一套套衣裙收拾整齊、裝入木箱裏,再由陶成他們將箱子擡出去。
三尺長的大木箱足足裝滿了五個。陶成和阿咫往外擡的時候,顧燕時望著箱子短暫地出神,回想起了尚服局來幫她裁衣裳的那天。
那天她好開心啊。
她還記得自己與女官們商量了許久如何搭配衣料,蘇曜沒有打岔,喝著茶在旁邊靜靜等她。
過往的畫面在心底一觸,生出一陣柔軟。
顧燕時屏息,揮開了這擾人的記憶。
性命懸於一線的時候,一切柔情蜜意都如鏡花水月般脆弱不堪。
她才不要傻傻地沉溺在裏面。
幾只大木箱搬出去,房間裏清凈下來。不多時,蘭月進了屋,耷拉著臉。
“怎麽啦?”顧燕時將她拉到跟前,蘭月擰起眉:“姑娘怎的膽子這樣大,這懿旨都敢請。那舊宮……”她咬一咬唇,“奴婢打聽了,近幾十載都未再有人正經住過,只有些宮人守在那裏。許多宮室早已荒草叢生,姑娘這般去了……”
“荒草叢生,咱們收拾了就好。”顧燕時抿唇,“去了那邊,至少命是自己的。至於吃住得差些有什麽打緊?我總歸還是個太妃,再差能差過從前當太貴人的時候?”
那想必是不能的。
蘭月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些,無奈一喟:“奴婢只怕姑娘會吃虧。”說著,她小心地看了眼四周,見沒有旁的宮人,就去闔上了房門,又折回來,壓根與顧燕時商量,“姑娘別嫌奴婢主意大……奴婢適才瞎琢磨了些事情,也不知對不對,說與姑娘聽聽。”
“你說就是了。”顧燕時望著她,“你我之間,不必有那麽多顧慮。”
蘭月頷首,邊斟酌邊道:“奴婢覺得,姑娘這回……就別帶陶成玉骨他們了,去了那邊再另挑宮人便是。一則是咱們人生地不熟,總要有對那邊熟悉的人在身邊,行事才方便。二則 ……”蘭月頓了頓,“舊宮到底比這邊差得遠了。姑娘若帶他們過去,就是讓他們從高往低走,指不定就要有哪個生出怨恨,用著也不安心。”
顧燕時凝神想想:“有道理,那就按你說的辦。陶成玉骨他們……”她輕輕一嘆,“他們這些日子也很盡心,你跟他們好好說說,就說我請這道旨已是麻煩了太後,不好再帶人過去。再多塞些錢兩,讓他們離了欣雲苑,也好為自己打點一二。”
蘭月欠身:“奴婢知道的,姑娘放心。”
顧燕時點點頭,便不再多言。她安靜地起身,行至妝台前,自己收了收妝台中的首飾。
拉開抽屜,嬌艷的粉色珠釵映入眼簾,讓她心裏又難受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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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六日清晨,熹微晨光斜映入窗,狹小的房間被照亮。些許細小的浮塵懸在光束中,暈染出一重獨特的靜謐。
蘇曜在陽光裏悠悠轉醒。
睜開眼,林城正好推門進來。
“陛下。”林城腳下一頓,復又上前,打量著他,“陛下可有不適?”
“還好。”蘇曜緩息,下床,“什麽時辰?”
“卯時三刻。”林城道。
很好,他幾乎還有一整日的空閑。
每個月的十四日至十六日他都不上朝,十三日也常精神不濟。是以那天他雖了了徐同惹出的亂子,卻不好去看小母妃。
今天可以去了。
他自顧想著,起身穿衣。林城垂眸:“臣有一事稟。”
蘇曜隨口:“說。”
“靜太妃……”他剛說了三個字,蘇曜正穿衣裳的手一頓,擡眸看他。
“靜太妃請旨……去安京舊宮安養。”林城道。
蘇曜短暫一滯,復又繼續穿起衣服來,輕笑:“不讓她去。”
“……請的是太後的旨。”林城將頭壓得更低了些,“太後……準了。”
蘇曜再度頓住,目光落在他面上:“什麽?”
林城如鯁在喉,僵了一僵:“現下……闔宮皆知。禮部也已擇定了宜出行的吉日,就是……就是明天。”
下一瞬,他被一把拎住衣領。
林城驟然窒息,擡眼,卻不知該說什麽。
蘇曜盯著他,心底湧著一股說不清的火氣。對視半晌,他才忽而發覺這火氣不該發錯了人,又一把將林城松開。
“對不住。”他輕道,語畢提步,足下生風地往外走去。
林城愣在那裏,一陣恍惚。
得知嵐妃是細作的時候他都不曾這樣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