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殤情之別

無解的死局, 讓藺楚疏忍不住低聲嘆息。

時至今日,他已說不清為自己的執念放棄了多少,付出了幾何。

但他也明白, 自己和周長明的未來, 僅靠他是遠遠不夠的。

必須設法找出那人身上詭異禁制的來源, 順勢揪出幕後之人。

可如今他自身難保,對於周長明身上可能危及性命的禁制, 實在不敢妄動。

而且,有些路途,總要那人自己走出一步,才有重見天日的希望。

因此即使周長明的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 藺楚疏依然沒有阻止,而是任由他繼續說了下去。

“……你或許會覺得我瘋了吧。”

周長明揉了揉眼,苦笑道,

“這些話我已經憋在心裏很久,原本想找個更合適的機會告訴你, 但現在,或許已經來不及再等了。”

“我任性妄為了太久, 或許已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過錯,繼續留在這裏,也只會徒增你的焦灼和痛苦, 所以……”

仿佛有鈍刀在心頭磨礪,久痛而不見血,等到破開皮肉, 已經傷及了最深處的柔軟。

周長明深吸口氣,還是艱澀開口:

“或許分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藺楚疏的心臟重重墜落下去。

盡管導火索看似是葉清漪的死和魔心石之變, 他和周長明之間的矛盾早已由來甚久。

那人從來都沒有考慮過,終其一生留在自己身邊。

在周長明眼裏,他只是個異世界的過客,不論羈絆的情緣再深刻,最終都逃不過消散的結局。

可嘆,可笑,藺楚疏閉上雙眸。

他竟曾經幻想過,周長明對自己,會有那麽一絲不同。

他們之間的情緣如此單薄,甚至連莫須有的弟弟也敵不過;

他們之間的信任如此脆弱,甚至連匆促間的誤會也解不清。

也許此刻自己開口挽留,周長明依舊會選擇留下。

但那樣彼此的感情就會變成羈絆的枷鎖,他不會得到快樂,也無從解脫出懊悔和煎熬。

不如在暴風雨前的寧靜裏,悄然歸去。

綿密的絞痛湧上喉頭,讓出口的每個字,都浸染了泣血般的沙啞。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會接受。”

藺楚疏調回目光,定定注視著周長明。

沒有掙紮,沒有挽留。

可那雙清澄眸底濃得化不開的悲哀,還是讓周長明心痛得喘不過氣來。

其實他設想過很多次,自己向藺楚疏坦白一切並告別後,那個人會有的反應。

他想象過憤怒,失望,暴虐,卻獨獨沒有想到是如斯的平靜和絕望。

氣氛一時陷入了凝滯的沉默。

半晌,藺楚疏輕彈指尖,靈力托舉著六道華蓮,緩緩飄落在周長明眼前。

“六道華蓮裏儲存著你以往三世的積累,為防萬一,我也添置了不少物資在其中,供你在其中休憩月載綽綽有余。”

簡單平淡的囑托,卻分明滲透了濃重的血氣與哀戚。

他的視線似乎落到了周長明身上,又似乎透過他,看到了屬於過往的如風幻影。

“若是準備好了,我便送你去朝音閣山門,沒有閣主授予的令鑒,是無法順利進出的。”

哀傷無告,如潮如海。

周長明幾乎承受不住藺楚疏的目光,強忍著淚意側過臉龐,點了點頭。

藺楚疏不著痕跡地在墻壁上借力一撐,立直身體,朝屋外走去。

周長明余光望著他走出房門,才敢擡起頭,匆匆地抹去殘淚,快步跟上。

許是擔憂魔心石侵擾的緣故,從墨刑司到朝音閣山門的路上,除了巡邏的衛隊,幾乎沒有朝音閣弟子的蹤跡。

他跟在藺楚疏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心頭紛亂無已。

那人始終沒有回頭。

他心底便忍不住沒了邊際地亂猜。

自己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

繼續留下,固然只能徒增痛苦。

可一想到就此離開,自己就將再也見不到眼前這個人,他的心房就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呼呼地往裏漏著風。

那些被拋在身後的青山綠水,承載著相處點滴的記憶,都不可追溯,也無法挽回。

周長明忽然感到一陣極致的恐懼與悲哀。

嘴唇顫抖,他試圖喊住藺楚疏,卻怎麽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而對方同樣一次也不曾回頭。

失血的虛弱讓五感不斷變得遲滯,僅僅是掩飾住自己的異常,就幾乎耗去了藺楚疏全身的力氣。

他已經無力禦劍飛行,只能徒步走完這段路程。

但也正是因此,還能偷得些許和那人相處的時光。

苦苦追尋百年的執念,不可能說放下便放下。

然而眼下自己無力庇護周長明,繼續強行留著他,或許會危及他的安全。

更何況,他已向命運下注了一場豪賭。

倘若真正到了生死須臾,萬劫不復之時,周長明願意為他舍棄一切,邁出那至關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