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世事難遂願
“我岑禹洲向來言出必行, 夏侯兄與我共事幾十年,難道還不了解我的秉性?”
在沒有旁人在場時,岑禹洲總算是恢復了幾分往昔的風采。
夏侯鯤卻搖了搖頭。
他對自己認知明確, 囿於過於剛勁的靈力修煉方式, 自己確實胸無城府, 加之對殷想容愛而不得,立場自然而然地倒向了岑禹洲一邊。
但這也並不意味著他就是個是非不分, 一味追隨的粗鄙之人。
“以往你我一心,與藺楚疏多有齟齬,但總體是為了朝音閣的發展和修真界的安寧,我自然沒有異議, 只是……”
“向三界投放魔心石這件事,委實過分了。”
“《燼淵之盟》好不容易為三界修來了暫時的和平,朝音閣倘若要頒布涉及其他兩界利益的決策, 必須經過覆穹宮和歸墟的同意。”
“夏侯兄此言何意?”
岑禹洲眸光一厲。
“魔心石能夠極大程度地強健各族的體魄,倘若被感染後不加以對抗, 而是因勢利導,化為己用, 本就能比以往更強大。”
眼見他越說越是離譜,夏侯鯤眉心抽搐,忍不住出言制止:
“難道你忘了朝露試和鬼市的悲劇?”
“被感染的魔族和人族, 都無一例外迅速喪失神智,乃至死亡,又何來增強體魄之說?”
“那是他們不得其法, 不懂其要!”
岑禹洲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起來。
“若只堵不疏,就算是靈丹妙藥也會讓人承受不住,更遑論是魔心石這種極為強力的補益了。”
“倘若一味畏懼, 三界只會裹足不前,唯有順應天命,才是唯一的出路!”
天命……夏侯鯤默默咀嚼著這個詞。
早先他聽到岑禹洲提起,還覺得或許是一種象征,現在看來,這反而更像是一種真實的存在。
所謂天命,究竟是某種事物,還是某個人?
岑禹洲的閱歷不可謂不豐富,為何會對它如此深信不疑?
眼前這個人的執念瘋狂,讓他心底不禁惴惴。
他深知自己在智謀計策方面根本不是岑禹洲的對手,假如一味勸阻,對方不僅聽不進去,甚至可能適得其反。
倒不如先順著他的邏輯捋,設法弄清這“天命”究竟是何物。
“岑兄,如今朝音閣已經在你我掌控之中,不知時機是否已經成熟,你能否向我示明,天命是何等存在?”
夏侯鯤的神情顯得極為真誠。
岑禹洲凝視了他一陣,見他神情不似作偽,這才微微松口:
“讓你得見天命真顏,也並非不能答允,但我得先請示過天命,再做決定。”
夏侯鯤不置可否,但注視著他華服之下越發憔悴的身影,心頭不免泛起絲絲酸澀。
相較於長老會的其他三人,岑禹洲的進階之路,稱得上極為坎坷。
在進入朝音閣之前,他並未在任何一家閣外門派潛心修行,只是輾轉於各路散修之間,所學極為駁雜。
朝露試成為了他嶄露頭角的投名狀,也淪為了他備受奚落嘲諷的恥辱柱。
當年他能勝出,並非全憑自身的實力,而是靠著變幻莫測的術法,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但長此以往,這便成為了他修行路上的絆腳石。
盡管他付出的努力並不比他人少,修為的進益卻極為有限,堪堪進階到渡劫初期,已經耗去了近二百年的光陰。
這個年齡即使放在修仙之人中,也不算年輕了。
換言之,隨著岑禹洲修為進益的進一步放緩,他極有可能等不到實力達到飛升大乘的層次,便會壽數已盡。
這對修士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想必當初衣燼斕在拔擢人才時,也有類似的考慮。
因此即使岑禹洲拼命爭取,他依舊將最有可能競爭閣主之位的墨刑司首給了藺楚疏。
而負責籌備輯錄的玉坤司,充其量便是後勤保障,放之於閣主角逐,是半點好處也討不到的。
故此,岑禹洲對藺楚疏所懷的惡意,甚至比身為情敵的夏侯鯤更為強烈。
又或者說,這不僅僅是針對藺楚疏的嫉恨。
與其說他是痛恨著某個人,不如說他是憎厭著這個位面,憎厭著不盡如人意的自身。
夏侯鯤的視線落在岑禹洲那只空蕩蕩的衣袖上。
被遠高於自身修為的渡劫雷雲擊中,那處傷口造成的傷害,遠非折去一條手臂那麽簡單。
究竟是什麽力量,支撐著這個人忍耐錐心的痛苦。
甚至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將“天命”的指示執行下去呢?
……
外界的疾風驟雨,於周長明而言,仿佛都被隔絕在了一重紗幕之外。
彌漫全身的是發自靈魂深處的疲憊,以及對於未知的恐懼。
一想到蘇醒之後,或許就要面對自己無法承受的結局,眼前的黑暗對他來說,就幾乎與避風港沒什麽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