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破籠的飛鳥

天內理子的生活很簡單。

或者說她的生命很簡單。

年幼遭遇交通事故,失去父母,而就在她惶惶然成為孤兒之際,一些人出現了,告訴她星漿體的身份,告訴她為了天元大人奉獻一生的使命。

所有人都說這是榮耀,因為星漿體是經過嚴格挑選的、並非每個人都有資格,就好像裏的“救世主”一樣,是需要經過百般磨難後,才能達到的榮耀。

更何況,當她作為星漿體與天元大人合二為一的時候,她就是天元大人,天元大人就是她。也就是說她會從一個無權無勢無父無母的孤兒,一躍成為不可思議的咒術界的救世主!

所以她有什麽不可接受的呢?

她不得不接受。

於是,從這以後,她的生活就被困在了一個籠子裏。

不能隨意出門,去的最遠的地方是學校。

無法隨意交友,交情最深的是負責照顧自己的黑井美裏。

人生的路線清晰可見,不需要考慮成績,不需要考慮戀愛,不需要考慮工作甚至是“以後”,而只需要在原地靜靜等待天元大人的使用就好。

這就是她天內理子的使命。

她從不懷疑。

她不能懷疑。

天內理子早已經平靜地接受了所有的一切命運,也以為自己不會再生出任何其它念頭,但在某一天,她坐在書架前,對著那些千篇一律到看都不想看的發呆時,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哇啊,真的好無聊啊,已經看過很多遍了,遊戲也玩過很多遍了……這個房間,真的好無聊啊!就不能來點新的東西嗎?!]

天內理子托著下巴,並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以為這個聲音是自己腦袋裏冒出的念頭——畢竟她也正是這樣想的。

但她比心中的聲音更懂得克制與知足,於是她喃喃說著,自言自語:“是啊,真的好無聊啊……可是不能抱怨呢,黑井為了照顧我已經很忙了,我不能再給她添更多麻煩啊。”

[可是為什麽一定要她才能出門采購?]心裏的聲音毫不客氣地慫恿她,[自己出門不也是一樣嗎?難道你就不想逛街嗎?]

天內理子喃喃自語:“我……當然想啊……但是……但是不行的……”

[為什麽不行?理子,你記得的吧,就在昨天,學校裏的同學們還在討論新上映的電影,都說很好看呢,你還記得你當時的羨慕嗎?你羨慕她們能夠毫無障礙地嬉笑打鬧,羨慕她們能夠毫無顧忌地支配自己的人生,羨慕她們可以隨意去做自己每一件無法去做的小事,甚至是羨慕她們能夠開心地坐在影院裏跟自己的朋友看一場再垃圾不過的電影……你羨慕她們的吧,理子?]

天內理子心臟怦怦狂跳起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頭蔓延。

但她熟練地不去分辨這樣的心情,熟練地將所有的復雜情緒壓抑下來。

“不對,妾身完全沒有羨慕她們。”這一刻,天內理子下意識地更換了自稱,“妾身是跟她們不一樣的人,妾身是注定要與天元大人合二為一、肩負起咒術界未來與榮耀的人,所以這樣的妾身怎麽可能——”

[切!]那聲音發出了一切嗤笑,[什麽咒術界,什麽未來和榮耀,別搞笑了!將世界的希望寄托在一個人身上,這可是典型的個人英雄主義,但歷史從來不是由某個人譜寫的,而是由千千萬萬切實存在的組成的!照我說,如果所謂的咒術界當真沒了天元就沒了一切,那不如幹脆沒了一切算了!]

[不管是什麽時候什麽世界什麽情境,高位向來是有德有能者居之——如果天元幹不了,天元滾蛋!如果咒術界幹不了,咒術界一塊兒滾蛋!死了張屠戶,我還吃不了帶毛豬嗎?!]

這樣語氣輕松詼諧但內核卻狂妄傲慢至極的話語,完全悖逆常理,也悖逆了天內理子這麽多年來接受的一切思想灌輸……但它卻意外微妙地符合了天內理子心中陰暗叫囂著的不甘之意。

到了這時,天內理子終於察覺到了不對,顫聲問道:“你……你是誰?!”

[我是你,也不是你。]

“什麽意思?你在說什麽?!”

[你是個聰明人,理子,你明明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是嗎?]

“……”

[不要抗拒我,來吧,我讓帶你看看真正的人生。]

啪嗒。

天內理子手中的筆落在了書桌上,骨碌碌滾遠。

而下一秒,她原本微微顫抖的肩膀也平靜了下來。

天內理子感到自己的身體行動了起來——在她向大腦發出指令之前,就自顧自行動了起來,就好像身體裏住進了另一個人。

但偏偏她又能夠清晰地看到這一切。

[怎麽回事……怎麽……怎麽會這樣?!]

[發生了什麽?]

[你是誰?!為什麽我……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