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上落下小雨, 馮依依撐傘走在花園中,身旁張媽在說著她家的侄子。

說她的侄子不務正業,有了媳婦兒孩子還是在外面惹是生非, 替那侄媳婦不值。

馮依依聽著, 偶爾也會勸慰兩聲。

夫妻事本就不好說, 女子弱勢, 嫁人要隨夫。可是自己一輩子的事,還是得想好。

就像現在, 張媽嘴裏可憐的侄媳婦,既然那男人如此不堪,何必與他過下去?分開很難,但是留下就是搭上一輩子。

男人,既然他心中無你,何必去給自己套上枷鎖?有那功夫,去做自己喜歡的不好?

“夫妻就是這樣, 別人只能遠處看看,最重要還是自己決定。”馮依依回了句。

張媽看了眼馮依依, 女子嬌媚, 臉上微微帶笑, 溫柔中帶著純真。可是嘴裏說出的話,好像經歷過莫大的滄桑。

“姑娘,前面就是安臨院。”張媽帶人走過拐角,指著婁詔所住的正院。

馮依依點頭,今日又是主動找婁詔的一天。

她是越來越不解, 婁詔留下她在這中書侍郎府,好吃好喝,還找了人伺候, 雖然也像是監視。如此下去,他到底要做什麽?

馮依依以前便猜不透婁詔,現在仍舊猜不透。

垂花門上,掛著門匾,上頭三個大字,“安臨院”。與婁詔在魏州的院子,同名。

清順從裏面出來,手裏擎著一把黃色油紙傘,站上台階時,表情仍是微怔一下。

馮依依進來府裏,清順也就是接人那日見過,粗布麻衣,頭發亂了,頗有些狼狽。

如今她換上錦衣紗裙,頓時裊裊婷婷,光彩明艷。依稀,站在門外臉上帶笑的,還是那個不知憂愁為何物的馮家小姐。

就算現在她被婁詔扣在府中,可臉上不見沮喪,而是積極。也並沒因為與婁詔的過往,回避躲藏,看得出,她是想解決矛盾。

另一方面來看,就是她已將與婁詔的過往放下。

面對馮依依的笑容,清順心情瞬間變得明澈,擡步跑出門去,張張嘴,到底只說了聲:“您過來了?”

馮依依點頭,另一只攥著的手伸到清順面前:“給你的。”

“給小的?”清順猶豫一瞬,張手接過,後背總覺得一道陰森森目光盯著。

手心中是一包花生酥。

清順腦海中閃現出過往,當初在扶安,馮依依見著他就會給他塞些零嘴兒,然後讓他照顧好婁詔。

“大人在裏面,小的帶你進去。”清順心中感動,將那包不大的花生酥收進袖子。

馮依依跟著走進安臨院,院落布局都差不多,正屋為日常住所,西廂房是婁詔書房,倒和在扶安時一樣。

將人帶進書房,清順就退了出去,臨走前對馮依依點點頭。突然就感覺不對勁兒,發現婁詔臉色不好,瞬間低下頭去。

書房門關上了,馮依依站在門邊。

婁詔手裏握著一本書,長身立於窗邊,正低頭看著書頁。余光能瞅見門邊的俏麗倩影。

馮依依轉身正對婁詔,雙手一疊彎腰作禮:“民婦見過……”

“不準再自稱民婦。”婁詔淡淡開口,打斷馮依依的問安。

馮依依半開的櫻唇合上,眼睫輕扇:“林伊見過大人。”

良久,婁詔合上書,往桌案走了兩步,“啪”的一聲將書冊扔回桌上,視線在馮依依面上一掃。

他料到她會來,和以前一樣,她遇到事情不會幹等著。他覺得,有時候還是了解她的。

“林伊?”婁詔站在桌案旁,與馮依依兩步的距離,看得清她眼底的澄澈,聞得到她發間的梅香。

馮依依坦然擡頭,輕聲應著:“是,我叫林伊,從辛城而來,為父親到京城尋藥。”

一步步走著,馮依依還是決定說出來。因為即便不說,婁詔也會順著查出來,更何況關語堂還在京城,尋不到她定是心急如焚。

婁詔心中微詫,實未想到馮依依自己會承認。

兩年來,長進不少啊!

“本官也正好有事要說,那神堂案還未結,恐怕還要委屈夫人幾日,留在府中。”

馮依依並不意外,只是覺得婁詔方才話中,“夫人”二字好似咬得很重。

“大人,協助官家辦案是為民的本分,只是,”馮依依話語一頓,稍稍後退一步,離著婁詔遠了些,“長留在這兒,家人會擔憂。”

婁詔手指點著筆架,幾支上好狼毫垂掛在那兒:“那本官找人去往辛城,給你家人報信兒。”

“不用,”馮依依忙道,官家之人去了辛城,搞不好馮宏達會驚慌,病情再厲害,“我有家人在京城。”

“嘩啦”,筆架上兩只狼毫掉落,翻滾著從桌案掉到地上。

婁詔收回手不由攥緊,薄唇抿直,道:“家人?”

馮依依口中所說的家人,他如何不知道。就是這兩日跑遍京城的關語堂,跟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