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戲還未開鑼, 看客陸陸續續走進四月坊,夥計們在台子上忙活,擺置著道具。

馮依依手裏捧著一包椒鹽蓮子, 踩著樓梯往二層包廂走。上次來, 還是同林府的姑娘們一道, 台上唱著那出由傅家之事改編的戲。

後來那戲自然是禁了, 四月坊歇了兩日,後面重新營業, 倒也沒礙著。

婁詔跟在後面,眼睛往周圍一看,臉上慣常的淡漠。

二層走道上,一個紅衣女子站在包廂外等候,正是宋家姑娘宋錦瑤。

“馮小姐。”宋錦瑤客氣一聲,然後看見後面跟來的婁詔,遂朝人點點頭。

馮依依走過去, 將手裏紙包放進宋錦瑤手中:“熱乎著,給你買的。”

“冒昧讓你過來, 請進。”宋錦瑤大方收下, 隨後身子往旁邊一讓, 請人入座。

馮依依頷首,進去包廂,手解著脖下的鬥篷系帶。

婁詔立在門外,視線在宋錦瑤身上一落。

“婁大人請。”宋錦瑤示意,手指著包廂。

兩人也算是表兄妹, 彼此心知肚明,卻又無法相認,淡淡的說著, 倒像是普通人之間客套。

婁詔臉龐微揚,轉而看向包廂,不大,一目了然:“本官還要去一趟中書省,你們說話就好。”

說完,轉身離開。

宋錦瑤跟上兩步,看著男子高瘦背影:“多謝。”

婁詔嗯了聲,隨後徑直離開走道,踩上樓梯走了下去。

戲台上,銅鑼敲響一聲,坊中瞬間安靜下來,看客俱是將目光凝聚在一層廳中的台子上。

宋錦瑤坐下,與馮依依一桌之隔。

“這是,蓮子?”宋錦瑤打開紙包,手裏捏著一顆,左臉頰一顆酒窩隱隱若現,“在西北邊城,這東西可稀罕著呢。”

聞言,馮依依看過去,蜷長眼睫輕扇:“聽我爹說過,西北苦寒,常年風沙,可是真的?”

不管是扶安,魏州,還是辛城,都算是濕潤之地,夏日便有著接天蓮葉無窮碧的美景,就算冬日,也可以養著鮮花。是以,馮依依想不出西北是何樣子。

宋錦瑤咬了一顆蓮子,香香甜甜又有點微苦:“是,所以關內嬌貴的花草,在那邊種不活。曾經阿桓不信邪,千裏迢迢從關內帶了蓮花種子回邊城,非要種活。”

“梅桓他還好嗎?”馮依依問,也想知道宋錦瑤叫她過來做什麽?

總不會是一起看戲,因為兩人說起來,著實不算熟悉。

“不瞞馮小姐,叫你過來的確有事,”宋錦瑤手搭上桌沿,看著馮依依,“和阿桓有關。”

“梅桓?”馮依依不解。

宋錦瑤點頭:“他的傷還沒好利索,已經離開將軍府。”

“去哪兒了?”馮依依問。

“不知道,”宋錦瑤面上閃過擔憂,“我想,你幫著勸勸他,讓他回來。”

馮依依聽得一頭霧水。梅桓是宋家的養子,宋錦瑤算是他的阿姐,阿姐都勸不住,她一個外人的話,梅桓能聽?

好像猜出馮依依內心所想,宋錦瑤看了眼關緊的門扇,隨後往馮依依湊近一些:“阿桓,他是……”

“哐擦哐擦”,台子上好戲開場,功底極好的武生轉著手中櫻槍,速度快得只剩一片光影。

雖然宋錦瑤的聲音不大,但是聽得清楚。

馮依依驚詫的瞪圓眼睛,久久緩不上神來,戲台上的熱鬧完全進不到耳中。

“你真的知道?”宋錦瑤像是在問,又像是在意料之中,“對,他倆是兄弟,一母同胞。”

馮依依深吸一口氣,手指握上茶盞,垂下眸去想要理清這份繁雜。

適才聽得清楚,宋錦瑤親口說出,梅桓是婁詔的弟弟,傅承肅。

“宋小姐只是這樣說,總要有個證據才行。”馮依依喝下一口茶,穩住心緒。

宋錦瑤打量馮依依,見著女子嬌嬌弱弱,一張如花臉蛋帶著單純:“證據?他獨自跑出去,潛進永王府不算嗎?之前的鳳鳴樓刺殺,不算嗎?”

一番話,馮依依恍然。

當初梅桓刺殺永王,正是婁詔中秋節受重傷之後。所以,梅桓其實是在為婁詔報仇。

見馮依依沉默,宋錦瑤又道:“最近京城兩件大案,馮小姐自然知道。我父親手裏的晉安候府舊案,婁相手裏的略賣人口案。看似是風風火火的查案,其實底下進展困難。”

這些,馮依依也清楚。

畢竟永王在京城的勢力不是一日兩日,早已根深蒂固。要查他?談何容易。

養著的那一幫子官員,迫於利益關系,也是緊緊抱成一團,極力阻撓。

說到底,這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

“梅桓他,”馮依依小聲開口,“要做什麽?”

宋錦瑤嘆一聲氣,粉拳錘了桌面:“兩個案子,哪怕只有一個破掉,另一個必然跟著土崩瓦解。阿桓一直想為家人報仇,他想……”

“唰”,包廂門被拉開,一個十六七的少年郎站在門外,眉眼清秀,嘴角好看的笑著。細看,那明亮的眼角分明帶著一股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