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言知瑾按按胸口, 向著聲音的來源找去。
離得越近,聲音也越是清晰。
可能沒有想到有人會聽到,言虺和談話的另一個人沒有做任何防備。
一個女聲問:“有什麽區別呢?祂還是祂。”
言虺的聲音帶著笑意:“不, 正因為這樣, 祂就不完全是原來的祂了。”
“嗯……”女聲沉吟片刻,說, “你是說, 雖然能夠恢復往日的光輝, 但你還是想讓祂保持著作為‘言知瑾’這個人的一些特征。換句話說,你希望祂以‘言知瑾’這個身份重生。”
“言知瑾”三個字很輕, 攙在一大段話裏,就像一個轉瞬即逝的語氣詞,言知瑾的聽覺神經仍舊準確地捕捉到了這三個字。
他停下腳步, 集中精神, 唯恐錯過任何一段有用的信息。
心跳不由得快了許多, 血液加速流動, 每一根神經都繃到了頂點。
“是的,”言虺平靜地說, “祂仍舊是龐大宇宙的構造者,但同時,祂是愛我的。我會陪伴祂去繼續祂的研究, 祂也會成為我的愛人。”
“這聽起來像是重新制造了一個人體, 把愛人的靈魂灌進去。哦對了~你們以前不算是愛人。”
“不, ”言虺斬釘截鐵地說,“TA還是TA。”
“那你到底是喜歡作為神的祂, 還是作為人的他?”
“有什麽區別嗎?都是TA。”
每個字都在言知瑾腦海裏放大, 像是巨大的礁石, 沉落大海,將他也卷入寒冷黑暗的海底。
雖然言虺在說話的時候,一直用“TA”來做指代,但他一下子就堅定地知道,那個“TA”,指的是那位神。
是那塊石板的主人,斯諾夫和方眠篤信的神明,時間與空間構建的規則,萬事萬物所遵循的規律。
是言虺求而不得的高空明月。
言知瑾機械地牽動著嘴角的肌肉。
他捂著腹部蹲下,皺起眉,蜷縮在墻邊。
胃部翻江倒海,好像要把胃酸都返到嘴裏,口腔裏彌漫著一股腐爛食物的酸味。
其他的感官同時封閉,只有言虺的話在腦海裏重現。
女聲問:那你到底是喜歡作為神的祂,還是作為人的他?
言虺毫不猶豫地說:有什麽區別嗎?都是祂。
都是祂。
對於言虺來說,一定只有這個答案。那是他千萬年來苦苦糾纏、寧願被厭惡也要執著的存在。
言虺曾經說過:如果死亡能讓你永遠記住我,那麽我會欣然赴死。我寧肯讓你憎恨我、厭棄我,也不願意讓你忽視我。
這種人怎麽可能輕易放棄自己的目標。他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而言知瑾,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替代品,一個和白月光擁有相似特征的完美的軀殼。就和斯諾夫和愛德華曾經舉行過的祭祀儀式一樣,言虺也希望那位神能夠通過他的身體復活,不同的是,出於自己的私心,言虺希望言知瑾對他的感情能保留在那位神的身上。
這樣就完美了。一名愛他的完美愛人。
言虺好像還說了些什麽,他聽不見。
他只知道,他長久以來的噩夢,成真了。
言虺一次又一次地向他保證,和那位神已經再也沒有牽扯了。
言虺也曾歡喜地對他說,他是撫慰病痛的良藥。
言虺真摯而熱烈地凝視著他,欣喜而珍視地用尾巴圈住他,親吻他的雙唇。
但是誰知道,他說那些話、做那些事的時候,想的是誰呢。
他之前猜測的所有,都是事實。
人類怎麽可能敵得過神明,無論是在拯救世界,還是在被愛這件事上。
“對你來說是一樣的,對他可不一定哦。”易猶嵐慵懶地撩撩臉旁的卷發,慢慢悠悠地說,“他可能會想,你是喜歡原來的祂,還是喜歡現在的他。”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言虺不明所以地說,“難道你失去了記憶,就不是你了嗎?”
“有可能哦,”易猶嵐點點嘴唇,撣撣西裝的衣領,說,“穿黑色西裝的我,和穿紅色晚禮服的我,是同一個我嗎?”
言虺:“當然是。”
“可是有的人只喜歡我穿黑色西裝,有的人只喜歡我穿紅色晚禮服,如果我穿另一套,他們眼裏就會出現很濃的失望,覺得我沒有吸引力了。”
“我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我不覺得祂有什麽變化,”言虺的表情柔和下來,“不,應該還是有的,從前的祂不會對我這麽耐心。但這不是重點,我所愛的部分,從來都沒有改變。”
易猶嵐揚眉。
“對我來說,他只是遺忘了我們之間不愉快的回憶,又暫時受了傷,不像以前那麽強大,他仍然公正、溫柔、專注而堅定。假如我也失去記憶,遇到現在的他,仍舊會愛上他。這些和他的強弱、身份無關,也和他是否愛我無關。如果不是他想繼續自己的研究,必須借助原本的力量,我寧願他想不起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