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正文完。(第3/4頁)
除了握劍的右手,雲荊身上幾乎體無完膚,血肉模糊地靠在榻上,令她想到了屠夫刀下被切開的肉。
她跪在他面前,一陣幹嘔,什麽都吐不出來,只不住地顫抖。
須臾,雲荊的眼皮動了下,睜開一雙明亮如虹的眼,滿眼柔情望向阮輕,喉嚨動了動,發出一聲極輕的聲音——
“丫頭,別哭。”
阮輕伸手去握住他右手,神情痛苦,淚如雨下。
雲荊握劍的手推開她,用盡力氣說:“別看了,走。”
阮輕扳開他手指,將血淋淋的劍丟在一邊,臉埋在他掌心。
他憤怒不已,吼道:“走啊!”
阮輕不忍他動怒,低頭親吻他手掌,眼淚不住地流,她起身走開,關上門蹲在門口,抱頭痛哭,竭力壓低聲音。
面前出現一雙銀白色的靴子,一道人影將她蓋住,她緩緩擡頭,看到了陸宴之的臉。
他蹲下來,手裏夾著一條帕子,向她伸手。
阮輕來不及接,帕子便輕飄飄地追下來,落在她膝上。
“哥哥……”阮輕咬住手腕,喘了口氣說,“為什麽?”
陸宴之嘆了口氣,單膝落在地上,俯身抱她,雙手緩緩擡起,輕輕地搭在她背上,安撫了碰了下。
陸宴之身上有好聞的氣息,安息香、柑橘、廣藿香的香氣令她從濃郁的血腥味裏抽離出來,逐漸鎮定下來。
她靠在陸宴之肩上,眼淚懸在眼瞼,被輕輕眨落。
“他還能活嗎?”阮輕說。
“他給你留了信,你去看看吧。”陸宴之闔上眼,低聲說。
人都變成了那個樣子,要怎麽樣才能活下去呢?
倒不如給他一個解脫,讓他少忍受一點痛苦。
六月酷暑,切開的傷口極易化膿、腐爛,更何況雲荊身上挨了成百上千刀,傷口暴露在空中,這樣下去他撐不了兩天。
“輕兒,見信如晤,展信莫悲。
待你從三年前歸來時,我或許已經不在世間。
原諒我最後一次欺騙你,於我而言,這是最好的結局,也是給神州大地萬千百姓一個交代,為這來日的天下,為你,也為我。”
阮輕握著信紙,手微微發抖,眼淚滴落上去,暈了字跡。
“我二十四歲與你相識,看著你的雙眼,平生第一次察覺到了喜悅,可那時不太明白,直至你換上嫁衣,我藏身於你轎底,殺海神大人,帶你從甬都一路來到臨安,從你臉上看見燦爛笑顏,亦是我此生最快樂的刹那。”
“我此生大多數時候都在逃避,譬如當年與你在臨安落腳之後,我不辭而別,一走了之;譬如與你在蓬萊閣重逢之時,我亦逃避內心抉擇。我以為手中有劍,便可天下無敵;以為手中有劍,便可一世逍遙;甚至於昨日,我亦以為,我手中有劍,便可護你一世無憂。”
“原諒我無法兩全。
我滿手血腥,罪無可赦,直至今時今日才明白,我無可逃避。”
“我答應你,替你護著陸宴之,也答應你,不會再殺任何人。我之心意,天地可鑒。”
“令雲珂牽制燃霄,穩住北邊局勢,待你拿到兵符從東海歸來,便可一舉收拾北方。”
“自我十二歲離開皇宮,握劍至今,天南地北,無處不去,但從未想要過天下。於我而言,天下雖唾手可得,唯獨你世間難覓。”
“……”
“輕兒,我此生許天下,若有來生,只許你一人。”
阮輕擦幹眼淚,收了信,珍重地放在衣襟裏,貼在心口的肌膚。
半夜,她靠在門外,潤了潤喉嚨,與他說:“兵符我拿到了,你放心,明日我就去北郡,驅逐龍族,祭奠萬千死去的冤魂。”
屋裏一片寂靜,濃郁的血腥味從中漫出來。
她手裏拿著匕首,本想親自給他一個了斷,卻始終下不了決心,最後她收了匕首,說:
“雲荊,這一次,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
“你聽到了嗎?她說,不會讓他等太久……”
“宴之哥哥,她要追隨他去了,雲荊死了,她也會死,他們約好了,若有來生,只許你一人。”
“攔住她,你是神木之身,你可以攔住她的……”
陸宴之垂著眼瞼,喃喃地問:“神木之身,是什麽?”
“神木,可以是世上任何一樣東西啊,”陸萱萱抱著陸宴之,摸著他的臉,笑著說,“可以是兵符,可以是刀劍,亦可以是溫軟床榻,你可攔住她的……”
陸宴之輕輕地說:“是啊。”
“你的話,她一定會聽的……”陸萱萱柔柔地說,“待雲荊死了,她就是你一人的了。”
陸宴之垂眸不語,臉頰上爬上一絲極淺的紅暈。
她就知道,陸宴之一定會動搖的。
須臾,陸宴之擡眸“看”她,問:“宋長老,是你殺的?”
“哦她啊,”陸萱萱道,“她難道不是該死嗎?她害死了我肚子裏兩個孩兒,害得我身敗名裂,害得我一無所有,她活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