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頁)

釵身為銀制,釵頭制式是重瓣茶花,湘妃色花瓣極為精巧,栩栩如生,宛若正在綻放,下垂幾條細小流蘇,於空中泛著粼粼流光。

這樣的首飾對扶姣來說實在太尋常了,妝奩中隨處可見,她拿起來在指間轉了兩圈,眼卻不知在看哪兒,虛虛浮在空中,嘴裏敷衍,“還行罷。”

奶娘都要叫她逗笑,“話不能這麽說,大婚前一日還能送禮討小娘子歡心,可見世子對小娘子是極好的。”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扶姣就來勁兒了,“外人都記著送禮叫我開心,唯獨阿父什麽都不記得。”

臨出發前明明答應了她會趕回來參加大婚,結果如今連個人影都沒瞧見。

扶姣越想越委屈。

她把腦袋往奶娘懷裏一埋,小孩兒耍賴般,怎麽哄都不肯擡頭,青絲鋪了奶娘滿懷,如浪般從臂間滑下。

這嬌嬌性子,簡直讓奶娘憐愛又無奈。

瞧瞧,未婚夫婿都還是外人呢,可見還是孩子心性,根本沒把成婚當回事。

奶娘無聲嘆了口氣,輕撫懷中的小寶兒,柔聲細語地不住安慰,眼角瞥著侍女,示意她把那香熄了。

屋內暖融融的,蘇合香還是濃郁了些,熏得人靜不下心來。

嘩啦啦——

寒風灌頂,大雨終於從空中降落,猛烈直接,噼裏啪啦打在瓦檐、地面,雨花四濺、草木伏倒,是秋日難得的暴雨。

扶姣從奶娘懷中探出腦袋,覷了眼黑黢黢的天,訝然,“這樣大的雨?”

她突發奇想,“那明日成婚也不方便,不如改期?”

奶娘佯作生氣地拍她,“這話也能亂說,欽天監看了日子的,明日定是大晴天,今夜雨就會停。”

扶姣癟嘴,復躺下去。

她實在不明白,既出了雍州這事兒,為何婚期就不能延一延。阿母去了,如今府上沒有女君,阿父也因戰事離了洛陽,有哪家娘子會這樣稀裏糊塗地成婚?宣國公府實在太不懂事,竟不主動說一說,她提出來舅舅他們又不會聽。

想到這兒,扶姣又悶悶地翻了個身。

奶娘是不知這小祖宗又鬧騰什麽,總歸不高興就是,她也不多嘴,反正小娘子再鬧會兒該累了。

天兒已轉成全黑,各處燭台燃起,散出濛濛的光暈,把墻壁映成畫卷般泛黃。

雨水滴滴答答,沒過多久,扶姣果然捂唇打了個呵欠,眼裏浮出困意來,但仍不肯撒手,“奶娘陪我一起睡。”

“好。”奶娘估摸了下時辰,隨她臥上榻,將人半摟在懷裏。

銅爐散出一股淡香,暖氣四溢,冷雨瑟瑟的秋夜被隔絕在外,扶姣躺在柔軟的衾枕中,本是在安靜聽奶娘哼曲兒,不知怎的,又睜開眼來。

她有一雙極為出色的眼眸,似潺潺水色中泛著墨色明珠,嬌眼如波入鬢流,很是靈動,連生氣時都帶著一股嬌憨的意味,更別提她占盡父母相貌優勢,天生姝色。因此她驕縱時,帝後都常常不以為忤,反而憐愛。

奶娘看著看著,就不由想起小娘子幼時的可愛模樣,生出萬般柔緒,“小娘子又不困了?”

“困。”扶姣道,“但不想睡。”

奶娘笑,“婢不會走,娘子放心歇罷,小廚房隨時備著,餓了再起。”

扶姣往她懷裏倚了倚,哼哼唧唧的。

雖說是要成婚了,可她也不過才及笄三月,舉止作派仍透著嬌稚,渾然沒有半點成熟,奶娘既覺得本該如此,又忍不住道:“再過幾個時辰,小娘子就要嫁為人婦,可不能再如此了。”

扶姣不解地望了過來。

“成了世子妃,是要照顧世子、操持府務的。哪能再像現在這般朝人撒嬌,屆時小娘子可要被笑話。”

扶姣不滿地輕哼,“府務有管事,還有仆婢,世子自己沒有手腳麽,還得我來照顧?”

奶娘忍笑,“婢現下說了,小娘子也不知,待過了明日總會明白的。”

扶姣不以為意,沒放在心上。

賜婚時舅母就和她說過,會為她建一座郡主府,待她大婚後親自去選地方。

等她住進郡主府,日後心情好時就傳世子,不喜歡就把他拒之門外,該如何,還不是她說了算。

如此想著,扶姣無聲彎彎眼眸,總算有了點高興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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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方至,後半夜淅淅瀝瀝的秋雨就停了。

長公主府燈火通明地準備大婚事宜,整條街及巷外都亮如白晝,箱櫃堆砌了滿地,青墻邊猶殘水霧,沾濕了來往仆役的衣衫。

角門處,木栓被人擡起,小門發出吱嘎一聲輕響,敞開半邊,剛好供一人通過。

一道身影拾階而上,迎著朦朧燈火,微微佝身邁入門內,鬥笠下方滴落的水珠隨行一路蜿蜒,直至廊下。

等候多時的管事不由自主地往此人身後探了幾眼,詫異無比,“只有李侍衛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