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蘇瓷感覺倍受驚嚇,不過她也沒空細想些什麽,因為她馬上就忙起來了——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準備水食,不管人還是馬,放開喉嚨吃飽喝足,然後把所有能裝水的器皿囊袋統統灌滿,吃的全部烘幹背上,數百匹軍馬派上了大用場,哪怕瘦得厲害,也是很好的腳力。

翌日天未亮就動身,往東出發,花了足足十二天的時間,他們終於走出了重災區。

沿途的綠色終於漸漸多了起來,雖然塵仆仆的,灰不溜丟的還幹,但樹木到底是保持了一些綠色,滿目漫漫枯黃終於被他們拋在身後了。

接著他們去了義州,在義州暫駐了小半個月。

快十月的天,風已有絲絲的涼意,但空氣仍幹幹的,蘇瓷用竹扇子扇著風,和她姐一起坐在欄杆上,俯眺底下平坡正肅立一動不動的鎮兵們。

軍容整肅,令行禁止,鎮兵的精神面貌和先前相比一個天一個地。

蘇瓷終於明白楊延宗為何沒有直接回綏平,而是選擇掉頭暫駐義州。

連同路上的十二天,他花了小一個月的時間,數千鎮兵已如臂使指。

這批鎮兵,已真正成為了他的人。

再說遠一點,他日六王設法讓這數千鎮兵回歸原位,軍鎮也將握在楊延宗手裏。

另外,除此之外的一個目的,大概就是讓消息先傳回綏平去吧?

當然,上述這些都只是蘇瓷猜的,最多和她姐私下嘀咕兩句,不知真不真也不知全不全。

反正,在九月末的某一天,蘇瓷給楊延宗拆了線、觀察過肌腱愈合良好、可以進入復建期的時候,楊延宗站起身,把皮質的束袖扣好,他慢慢活動了一下右手腕,道:“準備一下,明日動身回綏平。”

……

綏平,大慶北方重鎮兼陪都陽邑的衛星城池之一,皇帝目前就在陪都陽邑。

老皇帝在陽都待了快兩年了,這事得從前年北戎再度大肆犯邊皇帝決定禦駕親征開始說起,後來北戎是暫時擊退了,但皇帝卻被流箭所傷,還摔下了馬,據說情況一度不好,這就瞬間引爆幾位王爺的激鬥,大家差不多是投入所有勢力進入你死我活的狀態,最後四王七王聯手,一度將六王重創。

而楊延宗及他底下的蘇楊兩家,就是這場重創中下來的。

現在吧,據說局勢緩和了一些,因為老皇帝十分堅強,他沒死成,又好起來了。

皇帝不用說也對這些年富力強的宗侄十分忌憚的,而皇帝和王爺們的關系也十分微妙,這一點可以從王爺們的所在居處看得出來——王爺們並沒同駐陽都,而是駐住在附近的綏平渠原等城。

綏平渠原等城距陽都不遠也不近,呈半弧環拱護著陽都城。

目前四王和六王的行轅都在綏平。

從軍鎮走出災區回歸綏平,這只是一個開始,並不是結束。

蘇瓷騎在馬上,和蘇燕並駕前行,姐妹倆都不耐煩坐車,從石林出來就開始騎馬了。蘇瓷原來是不會的,蘇燕對終於開竅的妹妹驚喜,耐心教導之下,蘇瓷現在也騎得像模像樣了。

她舉目眺望,遠處城廓巍峨,灰黑色的城墻傍地而起,一路往兩邊延伸開去,高聳的城墻上旌旗招展甲兵巡戍,底下城門雖不算行人如織,但也不斷有車馬挑夫百姓進出,很是一番繁庶。天已經有些冷了,一碧如洗的晴空下,郊外仍見青蔥綠意。

空氣也有些幹幹的,風沙略大,但北地的秋冬多是這樣的,這是常態,這裏和災區仿佛是兩個世界。

啊,前面就是綏平城了。

“又回去了。”

蘇燕左右張望,呼了口氣,語氣難免有些惴惴:“也不知怎麽樣了?”

馬上就回去了,也不知前面會是什麽。

蘇瓷回憶一下他們在綏平的家,那是個不大不小的兩進院子,她房前種了很多花,她爹種的,有一些則是林亦初種的,這邊薔薇不好養活,也不知他在哪找的品種,當年就種養活了,大片大片燦爛的嫣紅,愛浪漫的小姑娘,被一家人疼著寵著。

不過可能不會回去住了。

姐妹倆對視一眼,乖巧閉嘴,不再說話了。

馬蹄沓沓,走到距城門還有一裏地上下,有快馬疾奔迎出,飛馳到近前,對方一勒馬長嘶一聲,雙方都翻身下地,蘇瓷姐妹也趕緊隨大流下來。

蘇瓷擡頭望去,來人為首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淺白雲紋錦衣,簡潔文雅又清爽,長相不算格外俊美,但也眉清目秀,蘇瓷認得這人,他是楊延宗姨母的養子,六王世子季堰關系最親近的庶弟,季郴。

這人從小就跟在季堰身邊,算得力兄弟和臂膀,他是代季堰出城來迎楊延宗的。

季郴向來不得罪人,逢人總是微笑相迎的,和楊延宗寒暄幾句,也算十分融洽。

但也僅是他而已,除了季郴之外,跟出來相迎的後面幾個人表現都有些微妙,有些姿態客套保留,抱著靜觀其變的打算,而另一些則直接隱約帶上幾分微妙的觀察和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