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番外
織田深雪醒來的時候,發現床上只有她一個。
她對著天花板愣了一會兒,感覺有點不太習慣。畢竟平時無論睡醒還是做夢,整個人幾乎都陷在仿佛無窮無盡的泥裏。
當身體和黑色的泥狀物親密到幾乎融為一體,在不知晨昏晝夜中模糊了時間,名為織田深雪的個體存在,反而不再是什麽鮮明的東西。
她又在床上躺了幾分鐘,沒有聽到熟悉的聲音,最後慢吞吞爬了起來。
……沒能爬起來。
整個身體像是什麽半報廢的零件,或者癱瘓了七八年的植物人重新睜眼。剛醒來的時候她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胳膊和腿,就像它們是什麽拼接安裝上的玩具。
現在知覺漸漸回來了,相應的負面感受也一股腦兒被塞進了少女的身體。
說是疼也不像,五感混亂什麽的不至於,又比麻痹或者僵硬感要刺激得多。大概就像打翻了的調料瓶,酸甜苦辣油鹽醬醋一股腦兒劈頭蓋臉,眼淚瞬間就出來了。
於是少女趴在床邊,默默淌了一會兒生理性的眼淚,然後覺得這個姿勢和這個狀態都有點熟悉。
是昨天,還是前天晚上來著?等等,或許應該是上周?
她有些費力的思考了幾秒,感覺太陽穴有點發脹,連帶著頭也暈了起來。
衣服還是記憶中的那件,真空的無袖睡裙,反正整個房間的溫度從來沒變過。織田深雪盯著胸前的動物圖案看了一會兒,接著意識到這件衣服居然還保持著完整。
咦?
沒破,沒撕出口子,更沒像它的幾位前輩那樣,被失控的黑泥“咕嚕嚕”直接吞了下去。除了皺的像是鹹菜幹,熨一熨的話,依然是一條能夠出門的裙子。
雖然她也同樣很久沒自己出過門了。
又在床上癱了不知道多久,少女終於積攢了一點起身的力氣。或者說身體的適應性還是很強,她畢竟不是真的殘廢了,四肢健全營養充足,只是很久沒用自己的腿走路而已。
所以就算齜牙咧嘴,織田深雪到底還是爬了起來,然後一拐一拐下了床。沒穿襪子的腳掌觸及到溫熱的地板,光滑卻沒有絲毫涼意。
半分鐘後,織田深雪扶著墻出了門,看向相連的客廳和餐廳。外面似乎是個陰天,光線並不刺眼。空蕩蕩的房子裏,只有餐桌上放著個敞開的螃蟹罐頭。
腦中短暫冒出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少女盯著罐頭發了一會兒呆,卻什麽都沒有想起來。
最後她放棄了思考,朝那邊走了過去。然後在近到能看清罐頭裏內容的時候,毫不意外的見到了一小團黑色的軟物。
大概也是這個房子裏,除了她自己之外唯一的活物。
那是一團小到連“咕嘰”聲都發不出來的黑色泥狀物,只能在罐頭裏收縮搖擺。在少女的視線落入其中的瞬間,軟泥把自己聚集起來,然後用力讓自己看起來膨脹了一點。
“也就是說,你出去覓食了嗎?”織田深雪趴在罐子邊上,仿佛對著空氣、或者自言自語一樣地說,“……問我有什麽想吃的?蟹肉罐頭吧。”
軟泥膨脹的更厲害了一點,仿佛一個注滿水的熱氣球。在它面前的少女突然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我當然喜歡蟹肉罐頭啊,你為什麽會覺得不是?或者買點味精,回來做味精拌飯?”
她說,神情透著一種近乎天真的理所當然,甚至有點困惑。
黑泥:“……”
黑泥不搖擺了,也不繼續膨脹了。它把自己重新縮回去,看起來有點傷心。
是傷心嗎?
織田深雪想。然而這個想法並沒有存在多久,就被習慣了放空的大腦自行遺忘。
於是她慢慢挪到廚房,也終於找回了正常走路的狀態。打開冰箱看到裏面的東西時,又反應遲鈍的愣住了。
說起來,上次吃正常人吃的食物,是什麽時候來著……?
冷藏櫃裏只有半盤咖喱雞飯,看起來還沒壞,外加一罐啤酒一盒牛奶兩個雞蛋。拉出下面收起來的抽屜後,發現裏面還放著半把青菜。
和食物個數分明的上層相比,冷凍櫃裏倒是凍了不少肉,用馬克筆寫了肉的種類。織田深雪又翻了一陣,覺得這會兒做飯還是太難為自己了,最後拿出一個雞蛋,洗了青菜,從旁邊的儲物櫃裏拿了一盒速食面出來。
高堿的面條下進水裏,濃濃的湯底兌水沖開,加入一點醋中和。煮熟的雞蛋和青菜窩在面上,聞到香氣的瞬間,織田深雪終於覺得有點餓了。
仿佛胃部此時才找回了它的存在感,銹死的部件重新運作起來。
少女坐在餐廳的位子上吸溜著面條,咬了口煮的九成熟、只有內芯微軟的雞蛋,順手把蛋黃攪進湯裏。泛白的湯底在少量的醋和雞蛋的浸泡之後,顏色只是微微變深了一點,看起來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