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如再好好想想,桑府之中,究竟該向誰低頭 。”◎
折枝並不是位忘性大的主。即便是得了先生回京這樣的喜訊,要給謝鈺送春日宴請柬的事,也仍舊是記在心上。
翌日天明,折枝梳洗停當後,便將那張請柬藏在了袖袋中,又自梅瓶裏取過幾枝新剪下的潔白玉蘭,捧在懷裏,緩步行至廊下。
許是昨日落了雨,院內天色冥冥。稀薄的日色自雲層後透出,落在屋脊上時,只余下一層斑駁的淡影。
折枝擡目望了一眼天穹,唯恐途中落雨,便折返回去取了把紙傘,這才步履匆匆地出了月洞門。
方行至半途,便有雨水陸續自天穹上降下。
待折枝行至映山水榭時,已急如走珠,往青石小徑上澆起一層細密的白浪。
折枝一手打著紙傘,一手提起自己的裙裾,小心地行至抄手遊廊上。
收傘時望著滴水下銀河倒瀉般的情形,禁不住在心裏輕輕感嘆了一聲,還真是快要入夏了,連雨勢都變得這般急促。
她掖了掖袖袋裏的請柬,暗暗地想著——興許柳氏的宴席還未辦成,春日便已過去了。
她為自己這個想法輕笑了一笑,卻很快想起自己還有請柬要送。便小心地斂了面上的神色,擡手輕叩了叩槅扇。
“哥哥。
略等了稍頃,門後傳來謝鈺淡漠的語聲。
“直接進來便是,不必與我拘禮。”
折枝遂輕輕應了一聲,將紙傘倚在廊下的立柱上,這才推門進去。
上房內一片靜謐,謝鈺仍舊在長案前批著奏章,見折枝來了,便自其上略擡起眸光,淡看了她一眼:“妹妹近日裏倒是往我這走得殷勤。”
他的視線垂落,停在折枝抱著紙傘的柔荑上,語聲淡了幾分:“怎麽沒帶焦尾琴來?”
上回謝鈺令她彈奏‘玉樓錦’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她原是想著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好歹等先生看過後再做定奪。
可對著謝鈺,自是不能這般和盤托出。
於是她微微低眉,依著路上想好的說辭輕聲道:“上回哥哥教的那首曲子,折枝尚未完全學會。恐汙了哥哥的耳朵,因此便沒帶琴來。”
她說著往書案上尋到一個空置的玉瓶,略微洗過後,又將帶來的幾枝玉蘭放入瓶中,供了些清水,柔順開口:“哥哥上回說過,不喜梨花。方巧這幾日落雨,院內的玉蘭開得正好,便剪了幾枝過來,還望哥哥喜歡。”
謝鈺待她行至跟前,將玉瓶擱在長案上,這才輕笑著開口:“妹妹這幅做派,倒像是有求於人。”
折枝耳緣上微微一紅,踟躕了稍頃,還是自袖袋裏拿出了請柬,輕輕擱在謝鈺手邊。
“七日後的戌時,府中要開一場春日宴,為難得的闔家團聚。”
“這是夫人讓我帶給哥哥的請柬。”
謝鈺輕哂:“你倒是很聽她的話。”
折枝知曉他對桑家人態度疏離,生怕因此惹怒了他,只得低聲解釋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折枝只答應了替夫人將請柬送到。其余的,全看哥哥心意。”
謝鈺低笑了一聲,信手擱下朱筆,將視線停落於她面上。
眼前的小姑娘不知是遇見了什麽喜事。通身的打扮都比往日精細一些。
一雙小巧的耳珠上新戴了兩枚柳葉形的耳墜。纖細的銀線底下連著兩方花蕊大小的瑪瑙,殷紅欲滴。
“妹妹是個聰慧的,只是弄錯了一點。”謝鈺自長案前起身,長指握於那發絲般的銀線上,把玩著她耳墜上小巧的紅瑪瑙:“不如再好好想想,桑府之中,究竟該向誰低頭 。”
謝鈺冰冷的指尖隨之擦過她的耳垂,折枝輕輕打了個寒顫,慌亂地往後躲了躲。
未曾想謝鈺卻不曾松手,才挪開半步,便扯得耳上隱隱作痛,不得不僵僵立住了,只那雙垂落的羽睫蝶翼般顫抖不定。
謝鈺頗有耐心地等了一陣,見她始終不曾作答,便又俯身欺進了些,唇齒間的熱氣拂落在她的脖頸間,燙得灼人。
“可想清楚了?”
折枝輕顫了一顫,低聲答道:“自然是哥哥。”
她輕咬了咬唇,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折枝今日過來,確是有求於哥哥。”
謝鈺倒不曾想到她會如此作答,指尖的動作略停了一停,低笑出聲:“說罷。”
折枝小心開口:“之前送給哥哥的那方錦帕,哥哥可還留著?”她微頓了一頓,秀臉緋紅:“能否暫且還給折枝?”
謝鈺撚轉著那枚小巧的紅瑪瑙,笑意漸漸自唇角淡去:“怎麽,送出手的東西,還有往回討要的?”
“哥哥誤會了。”折枝慌忙否認,“折枝總想著那方帕子繡得倉促,略顯得空曠了些,應當再添上些什麽。可哥哥是男子,帕子自然不能如女子那般花哨。折枝想了許久,總覺是再繡上三兩句詩詞最為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