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若是謝鈺在場,他定不敢這般造次。◎
折枝見推脫不過,只好輕聲道:“那你且等我稍頃,我去換件衣裳便來。”
綠蠟噯了一聲,笑著往遊廊上立定:“那綠蠟便在這等您。表姑娘若有什麽吩咐,喚奴婢一聲便好。”
折枝輕應了一聲,帶著半夏回了上房。行至屏風後,將身上銀紅色的纏枝蓮錦裙褪下,換上一件素淡些的月白羅裙,外罩一件同色外裳。領口束得極為規矩,將那纖細如花枝的頸隱沒於錦繡之中。
半夏替她系著絲絳,小聲嘀咕道:“姑娘您慣常不愛湊這些熱鬧的,今日怎麽答應了?依奴婢來看,倒不如稱個病糊弄過去。”
“往日裏便也罷了。可今日夫人特意遣了綠蠟過來請人,又鬧了請柬這樣的事。足可見是對這場宴席的重視。”折枝擡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輕聲道:“若是我對著綠蠟稱病,這話傳到了宴席上,夫人於情於理都是要請了大夫到沉香院裏來看過的。”
“等大夫一診脈,恐怕彼此面上都不好看。”
“是奴婢想的淺了。”半夏嘆了口氣,有些遲疑:“只是這闔家團圓,大公子怕是也要去的——”
折枝聽出她話裏的意思,眉心也是輕蹙了一蹙,又低聲安慰她:“有老爺與夫人在,他不敢造次。”
折枝這般說著,視線卻遲疑著往旁側落去,漸漸落在一柄拿來切果子的嶄新小銀刀上。
本想仍舊是拿帕子裹了,一同放進袖袋裏防身。可指尖方觸及刀柄,卻不知為何想起了前幾日映山水榭裏的情形。柔白的小臉霎時湧上一層胭脂色。
加之半夏的視線也略帶訝異地落過來,折枝便放下了這個想頭,只輕側過臉,轉身往妝奩前坐落,將發上的玉簪取下,換了一支鎏金步搖上去。
簪尾尖銳,是相府迎親前夜裏,她與半夏紫珠連夜打磨的鋒利。
這一番打扮停當,自又是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折枝看了眼旁側擱置著的銅漏,輕輕站起身來,打簾行至廊上。
綠蠟仍舊在遊廊上等著,見折枝自槅扇裏出來,便挑起眼前的風燈為她照亮了去路,盈盈笑道:“表姑娘且隨我來。”
*
漪雪園是府中北面的一座梅園,離沉香院頗遠。
兩人順著抄手遊廊行了許久,直至風燈中的燭芯都將淹沒在蠟淚裏,這才終於轉過一座照壁,踏進了漪雪園的月洞門。
園內已被提前布置過,每隔三五步遠,便置一盞青竹燈,將整座梅園映得如同白晝。
綠蠟入了漪雪園便熄了風燈,卻並未停步,只是一路帶著折枝行至梅園深處,往一座八角亭前停下。
這座八角亭臨著假山,中有青石桌椅,是素日裏賞月之用。
今日因著要辦春日宴,便提前差人將青石挪了出去,換成了四張紅木八仙桌拼成的大方桌,旁側放著十數張清一色的紅木靠背椅。
侍宴的丫鬟快步迎過來,引著折枝往西首處坐下,又為她斟了一盞清茶:“表姑娘且等等,老爺今日下值晚些,已在往漪雪園來的路上了。”
折枝輕應了一聲,擡目看去。
卻見席面上已有數人落座,倒都是熟悉面孔。
除了綠蠟提起過的周姨娘與王姨娘外,瑤芳院裏的馮姨娘也已入席。
她身旁的高椅上,還坐著位穿著淡粉色菱花裙的女童,正小口小口地吃著一塊杏脯。
見折枝的目光落過來,便擡起一雙烏溜溜的杏眼,有些靦腆地抿著唇對折枝笑了一笑,奶聲喚道:“大姐姐。”
正是馮姨娘所出的庶女,桑青瑣。
話音方落,一旁馮姨娘臉色一變,忙彎下腰來替桑青瑣理了理發上的絨花,語聲低低的:“你怎麽這麽不懂事?都幾歲了,連絨花都戴不穩。”
“表姑娘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都已經會自己戴玉簪了。”
桑青瑣愣了一下,轉臉去看自己的姨娘,見她秀眉緊蹙,又轉過臉來看向折枝,怯生生地改口喚道:“表姑娘。”
折枝倒不大在意這些,便只彎了彎杏眼,輕應了一聲,遂重新移開視線,往席面上看去。
最上首的兩張席位,自然是給桑硯與柳氏留下的。而從東首處桑硯的坐席往下首處數起,應當分別是桑煥、謝鈺與桑浚的席位。而西首處柳氏的坐席往下首處數起,則是折枝,桑青瑣的席位。
再往下,便是一眾姨娘們的位置。
如今桑硯與柳氏還未來,席面上的氣氛倒也松乏些,幾名姨娘們坐在一處說著家常,桑青瑣的年歲還小,便坐在墊高了的小椅上,小口小口地吃著八寶攢盒裏的蜜餞。
折枝與姨娘們素來沒什麽往來,便獨自坐在一處,緩緩用了些茶水。
略等了一陣,終於聽見月洞門處有了響動。
折枝隨之擡眼,卻見是桑煥在丫鬟的領路下自小徑上大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