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妹妹你說,若是有人進來撞見了,又會如何?”◎

“我的家務事, 不必旁人插手。”

謝鈺語聲冰冷,並不顧忌柳氏面色僵硬,只擡手將那兩張賣身契摁到折枝手上, 語氣隨之淡了幾分:“拿著。”

折枝輕輕一愣,隨之收攏了指尖。一直高懸著的心終於落下,遂輕彎了彎杏花眸,對謝鈺輕輕笑起來:“謝謝哥哥。”

謝鈺淡淡‘嗯’了一聲, 再未多言,只拂袖往門上行去。

折枝將兩張賣身契收進了袖袋中, 也輕提起裙裾,跟上了謝鈺的步子。

待行到屏風前的時候,她回頭望了一眼。

卻見柳氏素日裏端莊的面容此刻沉在燭火的陰影下,是她記憶中從未見過的森冷。似是那以濃重的脂粉在面上覆了一層冰殼,只要略微一動, 便會碎裂開來, 顯出底下的猙獰與兇戾。

也許今日, 也是柳氏自過門當上主母以來, 最不順遂的一日。

只稍一停頓的光景,便聽門上珠簾細碎一響, 似是謝鈺打簾而去。

折枝便也不多做停留,只重新回過臉去, 略微加快了些步子想追上謝鈺的步伐。

可夜霧沉沉, 一耽擱之間早已經沒了謝鈺的蹤影。

折枝左右望了望,最後還是只得問綠蠟借了盞羊角風燈, 順著那條出院子的青石小徑, 一路往前尋著謝鈺。

直至進了夾道, 才終於望見不遠處似有燈火一點。

折枝走近了些, 卻見是謝鈺持著盞風燈立在夾道中,見她過來,神色淡漠:“妹妹這是打算回自己的沉香院?”

折枝被他問得有些心虛,只輕輕點頭,緋紅著臉小聲道:“如今才剛回府,若是便去哥哥那過夜,未免有些太惹人耳目了。”

她說著,將手中提著的羊角風燈擱在坐楣上,踮起腳來,伸手環上謝鈺的頸,蜻蜓點水那般清淺地吻了吻他的薄唇,卻又很快退開,只軟聲笑道:“今日天色已晚,折枝也打算回院子裏歇下了。改日再來映山水榭中尋過哥哥。”

話音落下,她還未來及彎身將坐楣上的風燈拾起,便覺腕上一緊,卻是謝鈺擡手緊緊握住。

緊接著,折枝只覺得身子一輕,擡眼便能看見兩道馬頭墻上透出的那一線蒼穹。卻是被謝鈺橫抱而起。

微燙的夜風裏,他的語聲淡淡響在上首:“我說過,不接受妹妹這般敷衍的道謝。”

折枝慌忙伸手,握住了他的衣襟,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身子,卻也眼睜睜地看著放在坐楣上那盞風燈漸漸遠了,這才有些慌亂地低聲開口:“哥哥要去哪裏?會被人瞧見的。”

謝鈺只輕擡薄唇,並未作答。

折枝想掙紮,卻又被他緊緊扣住了手腕,只好將臉埋在他的前襟裏,雪腮透紅地垂眼,惴惴窺著外頭的情形。

謝鈺蒼麒麟色的衣擺在她的眼前來回擺動著,將視線割成細碎的小塊。只能隱約看見青石鋪就的路面一直往前,似乎永無盡頭。

她懸心了一陣,漸漸發覺周遭始終未見人聲,唯有細碎的蟲鳴聲斷續響起。

雖不知是柳氏將人屏退,抑或是謝鈺提前下令將下人們趕開,但終歸是萬幸。

她悄悄松了口氣,卻仍不知謝鈺要帶她去哪,只好繼續看著周遭的變化。

隨著謝鈺的步伐,四周漸漸冷僻,這蟲鳴聲也愈發清晰了些,待一盞茶的功夫後,便明晰得如在耳畔。

而折枝從那衣擺間窺見的路面,也從青石鋪就的地面變成了徹頭徹尾的亂石,高低不平,不似府內的道路。

折枝有些心慌,加之一直將臉埋在他的衣袍上,也氣悶得厲害,遂試探著將臉擡起,看了看外頭的情形。

卻見兩人不知何時已行至府中最大的一座假山跟前。面前便是一人多高的假山洞口,也似一只噬人的巨口,將天穹上墜下的清亮月光盡數吞沒。

天光隨之一暗,卻是謝鈺抱著她持燈步入。

燈火搖曳間,謝鈺一路帶她行至假山最深處,這才終於將她放下。

折枝的足尖方點著地面,下意識地便想轉身往洞外光亮處走。

步履才起,手腕上卻又是一緊,折枝回過眼去,卻見謝鈺正略微擡眉望著她,長指不輕不重地摩挲過她圓潤的耳珠,薄唇微擡:“不是妹妹說的,今日不想回水榭過夜。怎麽如今又改變主意了?”

“方才,方才是折枝說錯了。”折枝緋紅著臉輕攥了攥他的袖口:“哥哥,我們還是回水榭裏去吧。”

謝鈺將那盞風燈放在上首一塊凸起的巖石上,冷白的長指微垂,將腰間垂落的絲絳勾纏在腕上,一寸寸抽離,抵在她的頸間低聲開口:“妹妹現在說這些,未免有些太晚。”

他唇齒間的熱氣隨之拂過折枝赤露在外的頸,帶來一陣燙熱。

折枝知道今日怕是走不了了,便也只好順著他的意思,擡手緩緩去解自己領口的玉扣,小聲道:“那哥哥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