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晚自習鈴聲響,黎容暫且回了班級,岑崤又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找簡復。

過了半個多小時,簡復和岑崤一起回來,岑崤衣冠整潔神態自然,簡復倒是敞著外衣,大咧咧撥弄著毛刺頭上掛著的水珠,也不知是晚間的濃霧還是運動過大出得汗。

簡復一進教室,未消的戾氣也跟著穿過空氣闖進來,直到被前排幾個人默默注視一會兒,他才撇撇嘴,不自在的收斂起那股囂張勁兒。

他沒立刻回座位休息,反倒直奔黎容的桌邊,壓不住的發牢騷:“不是我說,你家都什麽逼親戚,吃人飯不說人話,艹晦氣。”

簡復倒比黎容還生氣。

他對黎容的確挺有偏見,也不希望岑崤跟黎容走的太近,但一碼歸一碼,他真看不上落井下石那幫人,尤其是以前占著黎家便宜,出了事反倒踩的狠的。

畜生都不如。

黎容早就經歷過一遍,上一世的憤怒和悲哀已經被記憶碾碎成粉,散的痕跡都找不見了,現在就連簡復的共情也提不起他心裏半分委屈。

對形單影只的人來說,委屈是最沒有用的情緒。

黎容擡頭望著簡復,眼眸迎著白熾燈的光,那光在他漆黑的瞳仁上投下圓潤的光點,像深海中沉靜的白色火焰。

他溫柔一笑,沒什麽血色的唇稍顯幹澀:“謝謝,辛苦了。”

簡復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做什麽動作,只好僵硬的擡起手背揉了揉鼻子。

他帶著怒氣,嗓音嘹亮的來黎容面前罵顧天,可惜一頓輸出,好像打在了棉花糖上,讓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莽撞粗魯。

他一貫遇強則強,從小到大都是硬剛橫的,碰到開口就笑說話還客氣的他是真沒辦法。

“靠,我是看我哥面子上,誰稀罕你謝謝。”簡復繃著臉,手往兜裏一插,怒氣盡消,興沖沖走了。

岑崤在一旁看了全程,不免冷嗖嗖道:“你再沖他笑幾次,他就巴不得給你辦事了。”

雖然簡復嘴裏不承認,但岑崤也能看出來,簡復對黎容沒那麽反感了。

黎容斜眼瞪他,不太滿意他得出的這個結論:“說的我像蠱惑人心的妖怪一樣。”

岑崤挑眉反問:“你不是?”

黎容扭過頭,靜靜和他對視一秒,倏的眼底帶笑,偏偏臉色兇巴巴的:“那你小心點,妖怪可都要害人的。”

黎容懟完岑崤,咬著牙,深吸一口氣,緩緩活動胳膊。

他試探性的將胳膊擡高,上下晃動著,慢慢感受著來自於肩膀的鈍痛。

顧天那一拳,剛好打在他關節上,以至於現在稍微一動,痛感就能瞬間被調動起來,但為了加速血液流動,沖散淤血,他不得不緩慢的適應著。

想想重生回來這段時間,雖然沒有上一世被動了,但好像並沒占到什麽便宜,反倒傷的更多了。

岑崤見他疼的臉皺成一團,低聲道:“去醫務室。”

黎容搖搖頭,繼續活動胳膊,小聲嘟囔:“不至於。”

去了也沒有好辦法,這種磕磕碰碰的傷,最後都是自己慢慢消化。

岑崤:“你以前不是挺嬌貴的。”

黎容沒好氣:“你也說了是以前,我現在形單影只,跟誰嬌貴去。”

他過了十七年嬌生慣養的日子,一切驟變始於十七歲,以後就再無平穩安寧的一天。

不是沒想過逃避,事實上,他上一世大多數時間都在逃避,他先是用折磨身體來麻痹心理的創傷,後來又閉目塞聽將自己埋在學術研究裏。

可危險藥品室氫氰酸泄露的事讓他徹底清醒了。

逃避本沒有用,藏匿於暗處的觸手始終如影隨行,一旦他接觸到有可能掀翻當年定論的細枝末節,他也會被毫不留情的除掉。

晚自習下課,教學樓裏就像一鍋定時炸開的爆米花,烘亂起來。

數學老師夾著課件頭也不回的走了,班裏的學生也開始陸陸續續的撤退。

畢竟是高三了,除校內正常上課自習外,很多人都報了課外班,八點下自習,還要在課外班呆到十點多。

這幫人匆匆收拾好桌面,一窩蜂的往外沖,生怕走的慢了被大部隊堵在樓梯上。

黎容回去也無事可做,況且這時候下樓也打不到車,他揉著肩膀,軟綿綿的趴在桌面上,閉目養神。

喧鬧,嬉笑,爭吵,就像一首毫無藝術感的協奏曲,本能的被耳朵隔絕在外,讓他一個字都聽不到。

好不容易吵鬧聲停了,黎容微微睜眼,坐直起來,扭過臉一看,發現岑崤還沒走。

不知什麽時候,教室裏就剩他們兩個人,就連簡復也走了。

黎容用小指擺弄著鑰匙扣,擡了擡眼,故意暗示:“你不會是要送我回去吧。”

能有人送,總比自己打車好,雖然岑崤家和他家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岑崤沒答,而是站起身,關上了教室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