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把周駿譽給朕傳來!”戴權在上書房外服侍的時候, 聽見致和帝帶著怒氣的聲音。

這哪還敢有丁點兒怠慢啊?戴權忙道:“皇上息怒,奴婢這就去。”

“等等,將蘇丞相和負責巖親王案的三司總攬也傳來。”致和帝又補充道。

戴權應是, 忙出來點了好幾個小太監分頭去傳話, 自己入內給致和帝倒茶順氣。

做了幾十年皇帝的人已經鮮少生氣了;或者反過來說, 一國之君,每日面對的大小事務無數, 若是一個易怒的性子, 早將自己氣死了, 也當不了幾十年的皇帝。

正是因此, 致和帝一旦動怒, 便意味著事情頗大, 戴權不敢怠慢。

等眾人都到了上書房, 致和帝直接將兩份賬本扔在諸位大人眼前:“各位卿家覺得那份賬目清晰明白。”

蘇丞相先接過兩本賬本翻看,只略看了一眼,先是心中覺得其中一份賬目令人耳目一新, 接著又覺得難怪皇上生氣。然後蘇丞相便把賬本傳遞給了下首的刑部尚書。

其實關於揚州那份賬本既新穎又明晰,蘇丞相倒是想仔細看看, 但是一人一人的這麽傳閱下去, 總不能讓皇上等著。因而蘇丞相只是掃了一眼, 記住了其中關鍵點。

等兩份賬本傳閱完,各部大人的神色就精彩了。

巖親王謀逆是大案,雖然京城這份賬本是戶部盤的, 但是三司官員也都蓋了印章啊,現在三司並戶部幾位大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其中臉色最難看的要數周駿譽。

都不能等致和帝發問, 周駿譽直接道:“微臣惶恐, 這兩份賬本自然是兩淮鹽運衙門的賬目更清晰;但是……但是三司查抄巖親王府、王子騰府的賬本是按本朝規矩如實記錄的,並無疏漏之處。”

致和帝掀了一下眼皮:“是嗎?若是有疏漏,可是你欺君?”

周駿譽利落的就給跪了:“回皇上,臣自入仕以來,為朝廷的事向來盡心盡力,絕無欺君罔上之心。”但是周駿譽可不敢接致和帝的茬,說什麽有錯漏便是欺君的話。

自古以來,抄家皆是肥差,下面辦事的人趁機摸點東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但負責抄家的官員能發一筆財,就是下頭辦事的衙役小吏,也都要得一份子酒水錢。此等事向來是瞞上不欺下的。各級官員也都默認只要賬抹平了,此事便妥了。

因這次幹系到皇子逼宮,朝野都知道致和帝重視,因而三司那份賬本其實是沒做什麽手腳的。若按慣例,周駿譽也好,三司其他官員也好,都覺此事辦得嚴謹,誰也沒想到會吃掛落啊。

若是以前,三司遞上的賬本確然算是漂亮了,可是有了揚州上來的那份賬本做對比,就是周駿譽和三司官員自己喊冤都喊不出口。親兒子逼宮這事是致和帝心理的一道坎,眾人心中都清楚,自己這是被遷怒了。但那又如何呢?如果你自己的賬目做得比揚州回來那份更漂亮,這掛落便是林如海吃。

致和帝自然也知道周駿譽不敢接茬,轉而對蘇丞相道:“蘇卿以為這兩種記賬法優劣如何?”

蘇丞相自然是實話實說:“回皇上,臣以為揚州這份賬本的記賬法確實新穎明晰。若是能熟練運用,不但便於查賬,就是做賬的小吏也能事半功倍。但是按舊例做賬實不為錯。”

丞相不是那麽好當的,站多高的地方,便要承擔多大的壓力,更要不偏不倚。哪怕知道致和帝更喜歡揚州送來那份賬本,蘇丞相也得替京官們說一句話。大多數人都沒有創新能力,亂創新更有可能導致朝令夕改。其實大多數官員小吏做到按部就班不出大錯便足夠了。

致和帝點了點頭道:“既是有更好的法子,便先將這次案子的相關賬冊全都改過來。眾卿可有困難?”

這讓周駿譽和三司官員怎麽說?當然是沒有!不但沒有,還得加班加點,提高效率。都是位高權重的人,平日也都有體面,誰願意在同一件事上吃第二回掛落呢?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下來,當日各部尚書便在上書房抄了記賬表的樣式,回去吩咐手下小吏照章辦事不提。

單說周駿譽從上書房出來之後,就險些腿軟了。三司官員是和他一起吃了掛落,但是這賬到底是戶部做的,各部各司其職,戶部需要承擔的責任是最重的。

都是林如海害的!怎麽巡按團下江南,偏偏就是揚州的賬目最先回來了,偏偏就是鹽政衙門用了那勞什子清晰明白的記賬法?這一切怎麽就那麽像針對自己呢?

林如海那廝在讀書人中向來有才名,人之謂‘學林如海’,他能搞出這麽個東西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怎麽偏偏在這當口遞到了禦前。就好像等著龍顏大怒的時候給自己上眼藥似的。

當日,這份記賬法就遞到了硫親王府。

司徒硫和江懷壽對著記賬表研究了許久,江懷壽道:“主公,屬下以前參不透賈赦為何不等賈代善停靈期滿就下江南,現在隱約覺得答案近在眼前了。”不愧是前世裏助司徒硫奪嫡成功的謀士,在周駿譽懷疑林如海的時候,司徒硫將此事和賈赦聯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