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司徒礫提出就藩的事在百官中傳開之中, 朝野震驚。

一是本朝尚無親王就藩的先例,當初四王倒是有鎮守邊疆的,但四家都是異姓王。而且致和帝登基之後,便只剩南安王一家還掌著兵權。南安王府卷入重罪之事已經過去了兩年, 彼時除了霍煥遠在西海沿子, 京城霍家已被抄家滅族。而現在, 霍煥一案已經審結一年, 霍家墳頭的草都老高了。

二是眼看著致和帝一日老似一日,上了年紀的人,誰知道哪日就病來如山倒了?這個時候離開京城, 那是明擺著放棄皇位爭奪了。不, 在百官眼裏,司徒礫壓根沒爭過, 葉妃被提為貴妃之後, 這母子二人也都本本分分。

而這日賈敬和林如海回府, 賈敬笑道:“赦兄弟,今日宮裏傳出一件事, 你猜是什麽?”

賈赦略一沉吟, 反問:“是司徒礫要就藩了?”

賈敬和林如海對視一眼,一副果然什麽都瞞不住他的表情。但二人也沒覺得震驚, 這些年來, 二人也都習慣了。

林如海道:“倒也沒那麽快,就是宮裏傳出消息說司徒礫遞了就藩的折子。大內兄是怎麽猜到的?”

賈赦點了一下頭:“這有什麽難猜的,之前司徒礫那一次墜馬多半是自導自演。這一跤摔得好, 也不知道能值多少兵馬、多少州郡。敬大哥和妹夫可知道皇上屬意哪塊封地?”

賈敬和林如海都搖了搖頭。林如海道:“這消息傳出來就怪異, 司徒礫並未在朝堂上提這事, 是私下遞的折子上去。會傳出消息來, 好像是因為皇上發脾氣。”

賈赦點了點頭:“這倒不奇怪了。葉貴妃能一步步爬上妃位,定然是極了解皇上的。在拿捏皇上的心思上,確然恰到好處。”

致和帝遇到過想要自己死的兄弟,也遇到過想要自己命的兒子。在致和帝眼裏,好不容易出了個老五是個安分的,卻又不知道哪個兒子容不下他,要取他性命。這個奏請就藩,一來是表明心跡,二來是也是出京避禍呢。

所以致和帝能不怒麽?

賈敬道:“這消息確然有可能是皇上自己放出來的,這是在敲打其他兒子呢。”

賈赦冷笑一聲:“敲打其他兒子?不如直說便是敲打東宮罷了。”

而關於致和帝看完司徒礫奏折的反應,正和榮國府三人意料差不多。當時致和帝看完,將奏折往龍案上一拍,怒道:“朕還活著呢,他們一個個的就這麽迫不及待了麽!”

戴權忙道:“皇上息怒!”

致和帝向那奏折一指:“你看看,讓朕如何息怒?朕還活著,有人就容不下老五了!”

有了致和帝的指示,戴權才捧起那本奏折,看完之後,戴權便知道致和帝想的什麽了,勸道:“皇上,五殿下之前墜馬也有可能只是意外。當時不是大理寺都查過了麽?”

其實人在順風順水,十分自信的時候,是不會犯什麽疑心病的。只有當自己感覺到自身能力下降的時候,才會覺得處處是威脅,變得疑神疑鬼。而對於致和帝而言,身體的衰老是不可逆轉的,年輕時候的自信也再難恢復,這疑心便越演越烈。

好比一頭到了暮年的獸王,每日都在擔心被新來的挑戰者打敗。

“大理寺查過,只代表大理寺沒找到此事是人為的證據,並不代表此事一定不是人為。”致和帝道:“不然老五怎麽怕得要去就藩?”

雖然戴權也知道致和帝的疑心病越來越重了,但是這讓戴權怎麽回答?片刻之後,戴權道:“去年是個冷冬,北疆日子難熬,北狄想來更難熬。前兒皇上還在擔心今年化凍之後,北狄再次犯邊,五殿下也許只是想替您分憂。”

致和帝猛然一驚,盯了戴權一下,道:“你先下去吧,朕想靜一靜。”

戴權道:“是,奴才告退。”然後退著出了致和帝的寢殿。

戴權自幼跟著致和帝,從小太監熬成致和帝身邊的首席大太監,甚至致和帝的一些煩心事都願意對戴權傾訴,可見致和帝對戴權的信任。

但這些信任不是白來的,是戴權揣度了多少致和帝的心思,辦了多少符合致和帝心意的事才有的今日。所以致和帝的每一個細微表情,戴權都知道什麽意思。方才致和帝是也開始懷疑自己了……

其實戴權只是說過幾次公道話,譬如致和帝在鐵網山遇刺那一回,致和帝疑心賈敬,戴權直言‘賈敬是個穩妥人’,但是在愈發疑心東宮的致和帝眼裏,當時覺得有道理的話,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戴權是否被東宮收買了。

一個疑神疑鬼的老人其實是極需要關懷的,哪怕他君臨天下。

這個時候葉貴妃來請安了:“皇上,這幾日倒春寒,臣妾吩咐小廚房做了個熱鍋子,皇上不如吃幾口暖暖身子。”

“也好。愛妃陪朕一起用吧。”致和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