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從劉家屯到鎮上一共五十多裏,都是山路,趕著牛車到了中午才到鎮上。

徐淵小時候跟著父親來過一次,不過那會年紀小,早就記不清了,只知道鎮上賣什麽的都有,特別熱鬧。

回到自己的地盤劉靈芝明顯話更多了,掀開簾子給徐淵指認路兩旁的鋪子:“那家是賣面的,他家陽春面兩文錢一碗,好吃的緊!旁邊那家是賣蒸糕的,一文錢一塊,好吃的緊!前面那家是炊餅鋪子,一文錢兩個,好吃的緊……”

徐淵別的沒記住,光記住好吃的緊了。

劉翠花在旁邊聽得直發笑,笑完又愁的嘆氣,自家這個小祖宗還是孩子心性,等過幾年年紀大了,還不知道是什麽光景呢。

路上遇上幾個熟人,離老遠就打招呼:“劉大哥回來了?”

劉老漢笑著應和:“回來了。”

“就等你開張了,孩子饞你家肉都饞哭了。”

劉老漢哈哈一笑:“明日一早就出攤!”

穿過熱鬧的大街,車子拐進旁邊的胡同裏,往前走了幾百米在一處門前停下。

劉靈芝率先跳下牛車,又拉著徐淵一起下來,指著木頭大門說:“到家了!咱家就住這!”

劉翠花把門鎖打開,推開沉重的木門,一個寬敞的院子映入眼簾。

地面鋪著青磚石板,打掃的幹幹凈凈,窗戶下面擺了兩口大缸,這是冬天用來腌醬菜的。靠墻角種了顆柿子樹,冬天樹葉都掉光了,只剩下樹尖掛著幾個被鳥啄剩一半的柿子。

坐北朝南三間正房,旁邊有兩間偏房,前頭還有兩間倒坐,兩進的院子住三口人,實在寬敞。

別看他家人少,買房子的時候,一般的房子入不了劉翠花的眼。

前半輩子住村裏的時候寬敞慣了,剛搬到鎮上時租了一個兩間的小院子,三口人擠在一個屋裏,給她憋屈壞了。

這幾年買賣做起來了,手裏有了余錢,馬上就買了新房子。

這間院子原是一個商戶給外室置的宅子,前幾年正頭娘子沒了,外室就被接了回去,院子也就空閑下來,賣給了劉翠花。前前後後一共花了不到五十兩銀子,也算是物美價廉。

“愣著幹嘛呢,快進屋!”劉翠花推著兩個孩子往屋走。

平日一家三口都住在正房,東屋劉翠花老兩口住,劉靈芝自己住在西屋,中間原本是間堂屋,劉翠花嫌不實用,改成了廚房,起了兩口大鍋。

裏屋掛了棉門簾,掀開門簾看見一排老式家具,跟村子裏尋常人家差不多,都是南北大炕,炕上擺著木頭櫃。

劉靈芝一進門就風風火火的跑到自己屋裏,把身上礙事的裙裝換了,穿上一身女式短打,頭發也拆開草草的在頭頂綁了辮子。整個人英氣十足,看起來順眼多了。

這幾日家裏沒人停了火,屋裏涼颼颼的,劉老漢趕緊拎著鐵鍬去隔壁借塊碳種生火。劉翠花則拿著笤帚清理屋子裏的浮土。

徐淵站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突然伸手去搶劉翠花手裏的笤帚:“嬸子我來收拾吧。”

“你歇著,跟幺兒一起玩去。”

徐淵站在原地不動:“要不我去劈柴吧。”

“不用,柴都劈好了,足夠過冬用了。”

“那,那我去洗衣服,嬸子你們把臟衣服都脫下來,我拿去洗。”徐淵急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自從娘死後他就沒被人當成孩子對待過,平日裏除了幹活就是幹活,幹的少了沒飯吃。如今到了劉家,他總怕自己沒用,再被送回去。

劉翠花看出這孩子想的什麽,拉著他在炕邊坐下:“大郎啊,你別害怕,嬸子既然把你要出來,自然不會再送你回去。”

“嬸子我能幹……”徐淵低著頭喏喏的說。

劉翠花心疼的摸了摸孩子稀薄的頭發:“嬸子知道咱們大郎是個能幹的好孩子,可也得把身體養好了不是?你現在還小,等你長的跟你叔一般高的時候,家裏的活就都指望你了。”

劉靈芝從自己房裏拿了一堆東西過來,拉著徐淵上炕玩。

“這東西見過嗎?”

巴掌大的木頭塊打磨的圓潤光滑,上面刻著紅色和黑色的字,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

劉靈芝抖開一張羊皮畫的棋盤說:“這叫象棋,是一個秀才公在我爹鋪子裏賒肉抵賬的,他說若是學會了這個棋,可以行軍布陣。”可惜劉靈芝連上面的字都認不全。

顯擺完象棋又偷偷拿出兩把綁著皮套的小匕首:“這是我攢私房錢買的,別告訴我娘。”

匕首還沒開刃,都是生鐵打的不值錢的小東西,大概男孩天生就喜歡舞刀弄棒,即便穿了十多年的裙子,也沒能磨滅劉靈芝的男兒性子。

“還有這些東西,你想玩什麽都可以。”木頭盒子裏倒出一堆小玩具,木頭雕的小人,竹篾編的蛐蛐,布縫的小馬……看的徐淵眼花繚亂。